深冬的雪粒敲击着艺馆雕花木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时间低声诉说着古老而隐秘的故事。净的手指在焦尾琴上缓缓游移,触及的是无声的过往,每一下拨动都像是唤醒了沉睡的记忆。烛火摇曳间,微弱的光映得琴身暗纹泛起幽微的光泽,宛如岁月在其表面刻下的无声痕迹——那是他十三岁那年,老鸨用半块碎银买来的刑具。每当一个音符偏离,琴棱便如刀刃般嵌入掌心,留下灼目的血痕,痛至灵魂深处。
忽然,窗棂轻响,一抹玄色身影如燕般倒挂而下,檐角垂落的雪帘掩不住她冷冽的气息。匕首寒光一闪,直逼他的喉间,唯有一双盛满寒星的眼睛显露在外。就在这一瞬间,琴弦骤然震鸣,随即断裂开来,暗红的血珠溅上洁白的琴面,宛若寒梅骤然绽放在冰雪之间。
“明日辰时,替我引开二楼雅间的守卫。”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玉,寒冷中透着锋利,却在瞥见他颈间旧伤时微微一顿,“你的琴音……为何如此悲凉?”
净低头,指尖轻轻拂过断裂的琴弦,将它缠绕成结。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一把钝刀划破无声的空气,将埋藏多年的过往逐一剖开。“七岁那年的暴雨中,养母攥着卖身契的手比雷声更冷;初次登台时,老鸨扯住我的头发,狠狠将我撞向琴案。”每一句话都平淡无波,却又字字如磐石坠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刺客的匕首渐渐垂下,她的动作竟比他擦拭琴弦时更加轻柔,指尖掠过琴身裂纹时,仿佛在触摸一段共同的伤痕。
次日辰时,净的琴音在艺馆内回荡。最后一个泛音消散时,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抱着琴冲进雅间,正看到刺客与守卫缠斗的身影。玄色劲装已被鲜血浸透,但她在瞥见他的瞬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仿佛鲜血不过是风中的尘埃。
混乱中,净果断举起焦尾琴砸向追兵。琴身崩裂的刹那,他摸到了琴腹夹层里的东西——半块刻有“明”字的玉佩。心头猛地一震,刺客明却在此时折返,一把拉起他跃上积雪的屋顶。寒风呼啸,卷起她的发丝,净这才看清她耳后朱砂痣的形状,竟与自己颈间的胎记一般无二。
“我七岁那年,在雪地里捡到了半块玉佩。”明解开腰间的玉佩,与他手中的残玉相合。月光洒落,完整的凤凰图案如浴火重生,展翅欲飞。净忽然想起养母临终前模糊不清的呓语。二十年前,一对江湖侠侣为护女儿,将她托付给寻常人家,却不料遭遇奸人算计,两人因此分离。
雪越下越大,两片破碎的玉终于拼成了完整的光辉。明握紧他的手,带着他奔向苍茫夜色。身后,焦尾琴的残片在雪地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他们破碎又重逢的命运,等待着在新的琴弦上,奏响一段清越而未曾有过的新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