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一立在程心湖边的亭子上，安静注视着下人陆陆续续向秋府搬进东西
“家主之后还要出门？”
“不会多日不在”
何清一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若小姐她有什么想要的，必须尽程府全力拿到”
“家主既已结婚，又怎么只称呼‘小姐’？”
“她……我可不愿让这层关系束了她，她还未真正接受我，又怎么能接受娘子的称呼？”
这话让花妖噎住，半天都未发声，何清一将视线转向秋府，只是一眼，就看到穿着素衣走出门的南宫秋
她的眼睛执着地跟着南宫秋的身影，没了早日发簪红袍与浓妆，只是远远看去，清冷感觉便溢进了何清一心里
何清一端着茶，不知什么时候，眼中似有晶莹闪过，直到被花妖小声叫住
“家主？”
“嗯……嗯”
随着何清一的视线看去，那抹素白，在冬日里却依然亮眼
“关于南宫家的事……”
“程二公子会解决”
“是”
“丫鬟，快去服侍小姐吧”
“是”
花妖一走，何清一的视线还停留在府外赏景的南宫秋身上，从不远地竹林中便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朝着这边缓步走来
“家主？”
“坐”
那人身着一袭云纹玉色罗袍，银线绣的九霄鹤自左肩盘旋至腰际
程昭临再次转了过来，似是要汇报事情
“南宫家的事，已经派人调查了”
“除了南宫家，关于其他人的调查，三月内完成吧”
程昭临点了点头，随着家主的视线一同望向在和花妖交谈的南宫秋
何清一见花妖带着南宫秋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干脆也坐了下来，程昭临拿起汝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道，
“程三要回来了”
“嗯”
“人既寻到了，家主不做那什么镖客了？”
“嗯”
见何清一没什么闲聊的心情，程昭临只好换了话题
“边州形势很不稳定”
“我知道”
“新皇帝，可是视程府为眼中钉，想要让程府去做边州的生意”
“什么时候？”
“还不知”
“呵……这皇帝老儿，刚上任，真把自己当成了天子” “家主……有什么打算？”
何清一又抿了口茶，缓缓站起身来，想起些什么
反常地，她突然痴痴笑了一下
不过顿了没多久，她风轻云淡到，“不必管这档子事” “不用管？等皇帝想要除了程府，怕是……”
“昭临”
何清一突兀地叫了程昭临一声，他马上闭了嘴
知道自己是过于急躁了些，他欲道歉，只听何清一的声音幽幽传来
“皇帝一事，自有人会去解决”
程昭临看着坐着的何清一脸上的笑意里挂了些悲凉，终是没追问
“家主，昭临先走了”
“嗯”
程昭临走到亭子后的湖边上，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何清一拿着茶杯，头偏向秋府一侧
见她许久没有动静，程昭临的脚还是迈向了夏府
家主……莫非真为了美人成了痴儿？
算了算了……家主定是早有打算
程昭临不再回想家主的反应，走了有一两刻，到了夏府
“南宫家当今做的是什么生意？”
他随意地在府中椅子上一坐，视线飘向旁边毕恭毕敬的侍女
“回二公子，南宫家因丝绸起家，大多在西域交易”
“这么多年，还是西域？”
“是，西域安城，必经安水驿和廊桥驿”
“那……传令驼帮，南宫家的丝绸——”
“半匹不得出关。”
为保丝路太平，西域中最大的驼队是程府的势力，此令既出，纵是散落在周边酒肆的游商，也知道南宫家的货箱已成烫手山芋
“传安水驿和廊桥驿，凡举南宫商牌者，滴水不予，你且一带通知下去”
西域和边州一带的边关，正是程府的势力范围，驿站虽为国家势力，但也得卖程府几分薄面
“二公子，南宫家会有反抗的”
听闻，程昭临轻轻哼笑了声
“反抗？他个靠蚕食民脂发家的世家，拿什么反抗？拿这么多年吃下去的人血炊饼？”
这话说的不假，十年前的饥荒，南宫家实力正盛，在浙州私近一千亩土地，用于种桑树，而桑树干枯，农民拿到的报酬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些，程昭临作为程氏管理商贸的人，自然都知晓
这些世家嘴脸，为了钱不惜一切，他了然
就连家主的妻，不也因几两黄金就被遗忘了？
“南宫家若想继续做丝绸的生意，便让驼队收他一百两黄金，安城会馆和集市各收他一百两”
“西域路不通，南宫家会把丝绸卖给官商”
“呵……只怕是，通过官商拿到的几文钱，还不足他南宫文白吃两顿饭”
程昭临倚在椅子上，带着几分慵懒，继续道，“照我说的办吧”
“是，二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
“怕南宫家狗急跳墙，想和程府同归于尽”
“哼……同归于尽？程府，什么时候这么任人拿捏了？”
……
南宫秋并未急着布置秋府，乘着闲心，还在程府园林中散步
不到酉时，细细密密的雪已经下了下来
何清一接过侍女给的伞，走出了亭子
她脚步轻盈，只是眨眼，便寻到了南宫秋散步的地方
南宫秋后面还跟着花妖
“小姐，我去拿伞？”
“不必”
何清一听了这番话，撑起了伞，又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过去
南宫秋感觉天阴了阴，身上不再飘雪，脚下踩着一个圆影——抬头，对上了何清一的视线
她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
“程公子”
“下雪天，怎么也不让丫鬟打把伞？”
“不冷”
南宫秋仔细看去，眼前人明明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又带着几分温柔，她张了张嘴，又道，
“有赏雪的雅兴”
雅兴？当然没有，她迈入程府不到一天，连眼前人心中的真实打算都不明了
她只是想再吹吹风让自己冷静点罢了
何清一听完，将浅蓝的伞收了起来，自然递给了一旁的花妖
“那便不撑伞”
见何清一没有离开的动作，南宫秋眼中带上几分疑惑
“公子有要事找……妾身？”
妾身两字说得极不顺口，她打心里不愿说出几字，但从小的教养规矩告诉她，她必须这样称呼自己
“不”
“那是？”
“来散步”
何清一似是笑了笑，又轻轻开口
“小姐若是不习惯我，我便去别处散步”
“如今小姐也算是程府的主人，说话……不必如此拘谨讲理，勿要因礼仪放低了自己”
她清波般的嗓音传入南宫秋耳朵里，让南宫秋飘向远方的视线再次聚焦在何清一身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
勿放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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