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季羡第三次向纪恋借橡皮时，窗外的蝉鸣突然安静了一瞬。少女把温热的橡皮放在他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的皮肤，像一片被晒化的雪。

"你总是忘带。"纪恋垂着眼睫，声音比铅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还轻。季羡闻到她校服袖口飘来的茉莉香，混着橡皮的薄荷味，在六月的风里酿成某种微醺的甜。

他不知道这块白色橡皮右下角刻着极浅的JX，是纪恋用圆规尖在深夜的台灯下反复描摹的痕迹。就像她不知道他故意把橡皮落在课桌抽屉，只为看她第二天红着耳尖把橡皮推回自己面前。

转机出现在高二的雨天。季羡在图书馆四楼角落发现蜷缩在窗边的纪恋，她面前摊开的笔记本被雨水打湿边角。他刚要开口，突然瞥见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季羡"。内容有他打篮球时挽起的袖口，有他解出难题时转笔的弧度，甚至精确到上周三早餐他多喝了一口豆浆。

雨点敲在玻璃上的节奏乱了。季羡轻轻合上笔记本，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封皮晕开一朵透明的花。那天傍晚他在操场遇见抱着作业本的纪恋，少女慌乱的瞳孔里映着火烧云，而他只是笑着说："要下雨了，一起回教室吧。"

最后的秘密暴露在高考前的大扫除。季羡帮纪恋搬书时，那块橡皮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滑落。他弯腰的瞬间看见侧面用铅笔写着"2003年9月16日，他说我的橡皮好闻"。那是他们初遇的日子，季羡记得那天纪恋扎着蓝色蝴蝶结，站在教室门口像株怯生生的铃兰。

暴雨突至的黄昏，整栋教学楼只剩他们被困在走廊。纪恋的发梢滴着水，季羡的白衬衫贴在后背。远处惊雷炸响时，他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攥着那块橡皮，指尖发白。

"其实我......"纪恋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季羡望着积水里摇晃的教学楼倒影，突然想起笔记本上那句"他眼睛里有星星，可是星星不属于地球"。毕业志愿表上，他的第一栏填着北京，而她选择留在江南。

十年后的除夕，季羡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祝福短信。他按下回复键时，窗外正好炸开一朵蓝色烟花，和记忆中的蝴蝶结一样颜色。

彩蛋：

暴雨把世界浇成模糊的水彩画。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里，季羡看着纪恋把湿透的校服外套拧成一股绳，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腕滚落，在地砖上溅起细小的银河。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发梢的水滴落在橡皮表面，把那个JX的刻痕洇得发亮。

季羡摸到口袋里的准考证，北京的字样在指腹下凸起。储物间弥漫着潮湿的木头味道，纪恋的影子被闪电钉在墙上，单薄得让他想起去年冬天图书馆里那片夹在笔记里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