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源将军的声音如一块沉甸甸的石子坠入平静湖面般从头顶压下来:“苏誉,把火熄了,随我到帐中议事。”火焰在微风中跳跃不定,将少年的脸映衬得明暗交错。他微微仰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青涩却透着坚定,“是,源将军。”话音落下,他目光游移了一圈,唇角抿紧,终究忍不住低声问道:“我父亲呢?”源将军的眼神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短暂地凝滞片刻后,他的语气骤然转冷,“苏将军刚收到密信,此刻正在帐中商议。具体情况……还是等你去了再说吧。”
苏誉没有再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朝着篝火旁那两个忙碌的身影挥了挥手,“待会儿记得把火灭了!”声音清朗又笃定,尾音还没散去,他已迈开步子,在猎猎风沙中追上了源将军渐行渐远的背影。
……
塞外的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肆意嘶吼着,刀剑碰撞的铮铮声宛如急促的战鼓敲击在所有人的耳膜深处。战马嘶鸣、战士怒吼、长枪刺穿铠甲发出的沉闷钝响,与利刃割裂血肉的尖锐撕扯声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挽歌,在空旷的天地间久久回荡。寒光闪烁,鲜血如溪流般蜿蜒流淌,漫延至每一寸黄沙,染红了荒芜的大地。金戈铁马的厮杀声此起彼伏,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场惨烈的搏斗中消逝,尸骸遍布,尘土弥漫。
这一战,胜了。然而,胜利的重量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深深嵌进每个人的肩膀。烈士已埋骨沙场,生还者却满身伤痕,他们跪倒在同伴冰冷的尸首旁,无声的泪水混合着风沙,化作一片凄凉沉默。
“爹!你还好吗!”苏誉的声音穿过战场混乱的余韵,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焦急与颤抖。他脚下用力蹬起的沙土飞溅四散,路伊搀扶着望江踉跄跟在他身后。冲进军医棚的一瞬间,他看见苏慈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右手缠满绷带,斑驳的血迹隐约渗透出来,令人触目惊心。他的脸上满是倦意,嘴角却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另一边,源将军正低头为自己身上的伤口涂抹药膏,动作稍微用力便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哀嚎声,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气息中。
苏誉的目光定格在父亲那只布满绷带的手上,胸口仿佛被狠狠锤了一下。他知道这只手对于一名披荆斩棘的将军而言意味着什么——它不仅是武器,更是荣耀的象征,是他驰骋疆场、追逐功名的根本。倘若这只手再也无法持剑,那么不仅梦想破碎,连曾经燃烧的热血也终将成为灰烬。一个将军若连剑都握不住了,就再无存在的意义了。
所幸的是,敌方兵力折损大半,无力再战,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不久后,捷报传至京城,皇帝龙颜大悦,即刻下令召军队凯旋,并亲自设宴为苏将军庆功,同时任命武王驻守边关以镇疆域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