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镇国公府正厅的琉璃盏已碎了两只。
杨德茂手中的铁胆转得嗡嗡作响,忽地砸向青砖地面。
杨德茂“逆子!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敢让全家等他一人!”
仲秋,全家团聚的日子。
碎玉溅到今秣裙边,她蹲身收拾。
罗氏在旁打圆场。
罗氏“羡儿许是军务耽搁......”
杨德茂“军务?”
杨德茂气不打一出来,手又重重拍在桌案上。
杨德茂“探子报他在红香阁喝花酒!”
今秣将滚到脚边的黄玉扳指拾起,指尖抹去上面沾的茶渍。
今秣“妾身去请郎君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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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香阁二楼雅间漏出琵琶淫词,今秣扶着木梯向上时,发间茉莉香冲开脂粉浊气。
杨羡正斜倚在缠枝牡丹屏风前,玄色锦袍微敞,露出里头素白中衣。
左右偎着的美人一个喂葡萄,一个执金杯,猩红蔻丹在他锁骨处游移。
今秣“郎君该回府用团圆饭了。”
今秣立在珠帘外,月白披风在灯火下泛着冷光。喂葡萄的美人嗤笑出声。
“哪来的贞洁烈妇?”
话音未落,金杯突然被杨羡拂落,琼浆泼了美人满裙。
他踩着满地狼藉逼近,酒气混着龙涎香扑在今秣鼻尖。
杨羡“夫人倒是雅兴,来这腌臜地......”
今秣“父亲摔了御赐的黄玉扳指。”
今秣忽然抬高声音。
今秣“碎玉溅到母亲最爱的苏绣屏风上,缠枝莲纹断了两处。”
杨羡扯帘子的手顿在半空。
他记得那屏风是长姐入宫前绣的,罗氏每年仲秋都要指着莲花哭一场。
他烦躁地扯断珠帘的丝线。
杨羡“与我何干?”
今秣“妾身站在这里,明日便会传遍朱雀街。”
今秣解开披风系带,露出里头规整的世子妃冠服。
今秣“清白人家的女儿立在烟花地,郎君猜御史台会怎么写折子?”
她发间九鸾钗映着烛火,在墙面投下凛冽的光影。
喂酒的美人突然尖叫——杨羡竟用匕首割破锦帐。
他踩过满地珍珠,扯过今秣就往楼下带。
杨羡“好个贤妇!拿官声压我?”
马车疾驰过朱雀街时,今秣腕间已多了圈红痕,杨羡扯松衣领冷笑。
杨羡“现在满意了?”
车帘被秋风掀起,月光漏进来照见她指尖薄茧。杨羡突然想起这双手抄过经、煎过药、抚过琴,此刻却被他捏出一道红痕,目光停滞一瞬后,刻意的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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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角门悬着的灯笼被撞得乱晃,杨羡拽着今秣直奔正厅。
杨德茂举起的茶盏僵在半空——逆子玄衣散乱,儿媳却连九鸾钗都未歪斜。
杨羡“儿子来迟。”
杨羡突然跪得笔直,惊得罗氏佛珠落地。
他重重叩首,抬头时额角红印混着酒渍,眼神却清明如月下寒潭。
杨德茂挥起牛皮鞭时,家传鎏金错银的鞭梢在烛火下划出冷光。
今秣没想到只是家宴来迟而已,杨德茂竟用上家法了。
也来不及考虑,突然旋身挡在杨羡面前,鞭尾扫过她左肩,裂帛声混着闷哼。
杨德茂“胡闹!”
杨德茂第二鞭僵在半空。
今秣肩头鲛绡衫渗出血痕。
今秣“父亲息怒,今日中秋......”
杨羡“让开!”
杨羡突然攥住她完好的右肩。
他赤红着眼夺过鞭子甩在地上,玄色锦袍前襟还沾着酒渍。
杨羡“孩儿自去跪祠堂,不劳父亲动家法!”
罗氏佛珠缠在腕间勒出血印。
罗氏“羡儿快认错!”
杨羡却已推开朱漆槅扇,夜风灌进来掀翻供案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