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竹径
竹洛第一次见到褚云洋,是在暮春的龙井村。
她背着画板蹲在溪边写生,笔尖刚蘸了淡青的颜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咳嗽。回头时,正撞见男人扶着老茶树站稳,墨色衬衫被汗水浸得有些透,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需要帮忙吗?”竹洛下意识地站起身,画板随手靠在树干上。
褚云洋抬眼,目光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又移到她身后画布上晕开的山水,喉结动了动:“不用,老毛病了。”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意外的清冽,像山涧的泉水撞在青石上。
竹洛没应声,转身从帆布包里翻出一小瓶薄荷精油和纸巾,递过去:“擦擦汗,这个涂在太阳穴能提神,山里风凉,别着凉了。”她的动作自然,眼神干净得像眼前的溪水,没有多余的探究。
褚云洋迟疑了两秒,接过东西。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谢谢。”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汗,低头拧开精油瓶盖,清淡的薄荷香弥漫开来,果然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你是来写生的?”他看向画布,远山含黛,近水含烟,笔触细腻又带着几分写意,很有灵气。
“嗯,想画点自然的景色。”竹洛点点头,重新蹲下身,却没立刻动笔,“你看起来不像来旅游的,是路过?”
“算是吧,处理点私事。”褚云洋靠着茶树缓气,目光扫过四周的竹林,枝叶繁茂,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这里的环境很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没再多说。竹洛专注地在画布上勾勒,偶尔抬头观察光影变化;褚云洋则靠在树下闭目养神,呼吸渐渐平稳。风穿过竹林,带来竹叶的清香和远处农家的茶香,时光安静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临走时,褚云洋把精油递还给她,瓶身已经被他的掌心焐得温热。“多谢,帮了我大忙。”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褚云洋。”
“竹洛。”她接过瓶子,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下次如果还来,可以带件薄外套,山里早晚温差大。”
褚云洋应了声,转身走进竹林深处。竹洛看着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绿意里,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画布,不知何时,笔尖竟在角落添了一抹淡淡的墨色身影,与山水融为一体。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一周后,竹洛在杭州的画廊办小型画展时,再次见到了褚云洋。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褪去了那日的狼狈,眉眼间带着商界人士特有的沉稳,正站在她那幅《竹径通幽》前驻足。画里正是龙井村的竹林,晨雾缭绕,隐约能看见溪边的青石。
“褚先生?”竹洛有些意外。
褚云洋转过身,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温和的笑意:“竹小姐,真巧。”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穿了件月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比上次见面多了几分温婉。
“你怎么会来这里?”竹洛好奇地问。
“陪一位长辈来看画展,没想到能遇到你。”褚云洋指着面前的画,“这幅画很有感染力,让人想起那天的龙井村。”
画廊老板恰好路过,笑着插话:“褚先生好眼光,这是竹洛小姐的得意之作,也是这次画展的爆款呢。”
竹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褚云洋却看向她:“竹小姐的画,有灵魂。”他的语气认真,眼神专注,让竹洛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那天画展结束后,褚云洋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西湖边的林荫道上,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荷花的清香。
“你那天在龙井村,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吗?”竹洛忍不住问。
褚云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淡淡道:“嗯,最近项目太忙,有点低血糖。”他没多说,竹洛也没多问,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的画里,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车子停在竹洛租住的老巷口,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爬满凌霄花的围墙。“谢谢你送我回来。”竹洛解开安全带。
“应该我谢你。”褚云洋转头看她,“那天的精油,很管用。”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下次有空,能不能请你再带我去一次龙井村?我想再看看那里的竹林。”
竹洛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啊,不过下次要选个好天气。”
从那以后,两人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褚云洋会在她写生时,默默带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竹洛会在他加班晚归时,发一张刚画好的星空图,配文“早点休息”。他们会一起去逛美术馆,一起去吃巷子里的老字号小吃,一起在西湖边散步,聊着画,聊着工作,聊着彼此的过往。
竹洛知道了褚云洋是一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年纪轻轻就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低血糖是老毛病,是创业初期熬坏了身体落下的;褚云洋也知道了竹洛从小跟着爷爷学画,爷爷去世后,她就一直带着爷爷的画笔,四处写生,想把爷爷没来得及画的景色都画下来。
“我爷爷说,画画不仅要画形,更要画神,就像做人,要真诚。”一次晚饭后,竹洛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望着湖面的波光粼粼,轻声说道。
褚云洋坐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得不像话。“你做到了。”他轻声说,“你的画里,全是真诚。”
竹洛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心跳骤然失序,她慌乱地移开目光,脸颊有些发烫。
褚云洋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小,有些微凉,指尖的薄茧摩挲着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奇异的触感。
竹洛身体一僵,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晚风温柔,蝉鸣阵阵,湖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像是他们心中悄然萌发的情愫。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
竹洛接到画廊的电话,说她参展的一幅画被人恶意损坏,而监控恰好坏了。那幅画是她画给爷爷的生日礼物,意义非凡。她冒着大雨赶到画廊,看着画布上狰狞的划痕,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褚云洋来了。他淋了雨,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西装外套也湿了大半,却径直走到她身边,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轻声安慰:“别难过,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竹洛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止住了哭声。
褚云洋动用了所有资源,只用了三天就找到了损坏画作的人——是一位与他有竞争关系的对手,想通过这种方式打击他,却没想到误伤了竹洛。
事情解决后,褚云洋带着修复专家来到竹洛的工作室。看着专家小心翼翼地修复画作,竹洛轻声说:“其实,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不该让你为我的事费心。”
褚云洋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认真:“洛洛,你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他顿了顿,“我知道我平时工作忙,可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但我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竹洛转过身,看着他眼中的郑重,眼眶一热:“褚云洋,我也是。”
没有华丽的告白,却胜过千言万语。
半年后,褚云洋带着竹洛回到了龙井村。这次,他不再是那个狼狈的过客,而是牵着心爱之人的手,漫步在竹径间。
竹洛背着画板,走走停停,褚云洋陪在她身边,偶尔帮她递支画笔,偶尔为她挡开低垂的枝叶。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
“你看,那里的云像不像你?”竹洛指着天边的云朵,笑着说。
褚云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白云舒展,姿态悠然。他握紧她的手,轻声道:“那你就是这竹林,我愿永远栖居在你身边。”
竹洛转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笑靥如花。她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这一次,她要画的,不仅是山水竹径,还有身边的人,和他们相守一生的温柔时光。
溪水潺潺,竹叶沙沙,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始于初见、终于白首的深情。云栖竹径,从此不仅是一处风景,更是他们爱情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