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昭和二十一万年，天外天。

“灵根案可有进展？”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玄衣女子神色晦暗不明，把玩着手中一截穗子，声音淡漠疏离。

作为此间天道，曾经的上世界储君，她的冷漠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庄青落立在下方，她抬起脑袋，平静地看着女子，语气并无波澜。

“暂无进展。”

“那你上来干什么？”

“凶手在仙界失了踪影，属下上来看看跨界者名单。”

当今的秋瀛间共分六界——神、仙、人、妖、冥、魔。

天地初开时，此间是被上世界抛弃的，六界混战不休，四处都是鲜血和尸体。

战火绵延不断，天灾人祸不休。新任天道为了恢复此间生态，亲自划定界限，定下了六界各不干扰，各族百姓不得私自出界的规矩。

先前从未有过六界不得通行的规矩，新来地天道也是个半吊子，阻止通行的屏障根本设不下来，私自出界的人自然也多。

庄青落所在的缉拿司便是专门捉拿他们的。

“你是说那人可能逃到了仙界之外？”天道站起身，扬手唤出一张巨大的卷轴。

庄青落仰头瞧着上面的名字，这卷轴是收录跨界之人信息的，她粗略扫了一遍，将目光定在“顾九”这两个字上。

“打算去人界？”天道顺着庄青落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而后问道。

“好好的正道魁首不当，非要去人界给一昏君当国师。顾九此人，嫌疑很大。”

庄青落拢了拢袖子，朝着天道微微一颔首，转身就往外走。

殿内，天道收了卷轴，看着庄青落的背影，挑了挑眉头，扬声道：“顾九好男色，给你安排个帮手！”

庄青落脚步一顿，下意识转身回道：“不要往我身边塞男人！”

话落，她扭头加快了步子，生怕多待一秒，就有一个男人飞到她怀里。

天外天的装修风格和上世界相似，整体色调偏暗，墙角处生着几棵叫不上名字的灵树，翠绿色的树叶还流着星光，外边绕着一圈萤火。

光耀夺目，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庄青落将目光落在树上，一双眸子在看见树下男子的刹那间收缩，心跳也在一瞬间加快，她加快脚步赶上前去。

“扶祯！”她唤道。

男子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你认得我？”

“你不记得我了？”庄青落愣神片刻，见扶祯实在不解，只得苦笑着摇头，“也罢，忘了就忘了吧。”

二十万年前的日子太苦，忘记或许是对扶祯最好的善待。

“我是缉拿司掌令，庄青落。”

她微微颔首，也不待扶祯自我介绍一番，就绕过人往外走。

既然忘了，就永远不要记起来。庄青落并不打算表现出异常，还是昔日那副不近男色的模样。

身后的扶祯“哎”了一声，小跑两步跟上庄青落。

“属下扶祯，任副掌令。”

话落，庄青落脚步一顿，她扭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仙殿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扶祯身上。

缉拿司不加扶祯一共七人，庄青落为掌令，拥有缉拿司的最高话语权，她的下面是各界的最强者。

不管扶祯以前何等风光，但此刻的他经脉尽断，这样的实力放到天外天缉拿司，完全不够看。

庄青落眨了眨眼，问道：“关系户？”

“啊？”扶祯挠挠头，“我？应该不是吧……”

庄青落呵呵干笑两声，暗自嘀咕一句：“还是和二十万年前一样傻。”

话落，她“哎”了一声，扭头再次看向神殿。

天道知道当年的事，所以她庄青落就是扶祯的关系。

天道闲的吧！居然有空当红娘。

“干这行之前是做什么的？”庄青落抬手召出传送阵法，随口一问。

扶祯答道：“秋水泽神主。”

神界共分五个区块，秋水泽便是其中之一，它的管理者才能称一句“神主”。

在神界，神主之上只有神尊一人。

“你们神尊真是大度。”庄青落脑海里浮现二十一万年前的事，扯了扯嘴角，不禁又问了一句，“神主的位置是正规渠道得来的吗？”

秋瀛间都知道一句话：

扶祯之后再无天才。

不是说此间再无有天赋的人，而是说扶祯的天赋衬得此后六界英才失色。

十七岁的人族太子，天生神力，刀枪不入，凭着一杆银枪几乎杀穿了六界，魔气鬼气、妖力灵力都近不了他的身。

最为人称道的，是他冲上高高挂起，漠视苍生的神界，弑神斩将，带着一身血气和神尊斗了个有来有回。

此后，神族被拉入混战，六界当真没了安生之地。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世袭制的神族被这一战创得不轻，天道来了之后更是改革了封神制度。

可惜神界的那位神尊差点陨落了，修为跌了许多，这事也和扶祯脱不开干系。

“我没有当神主之前的记忆，”扶祯尬尴地笑了笑，“不过他们都叫我天才，神主的位置应该是神尊亲封的。”

“你们神尊对你如何？”

“挺好的，我和他是拜把子兄弟。”

庄青落疑惑地“啊”了一声。

果然是神尊，气量就是不一般。

传送阵启动，扶祯修为低，晃了两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这修为……”庄青落扶住扶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天才落寞，最是让人唏嘘。

“和人切磋了一下，谁知道他不仅作弊还下毒手。”

扶祯说这话时笑吟吟的，配上凡间商贩的叫卖声，让人误以为他在说今日天气如何。

“听你这语气，似乎并不在意，”庄青落抬起头看扶祯，“现如今你们神祇，都是这般大度？”

扶祯轻笑出声：“大仇已报，他不过是烂人一个，我又何必因此沉寂？”

闻言，庄青落愣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扶祯的眸子。

眼前男子二十岁就死了，即使飞升也永远都是一副少年模样，他的眸子一如二十一万年前，晃眼一瞧，悲悯中带着疏离，细细看去，才知秋波暗藏，隐隐柔情。

这双眼曾泣鲜血，和着颈侧殷红染了霜雪，那时的少年人嫉恶如仇，受了屈辱便绝不苟活。

而如今跌落神坛，他竟然就这么平静接受了。

“还有，您似乎对我的过往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