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鱼再次睁开眼睛时，窗棂上跳跃的阳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目，而是带着一层柔和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被褥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她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深处那股令人窒息的空洞感似乎消退了一些，虽然四肢依旧酸软无力，但至少，那种灵魂仿佛要被抽离的眩晕感减轻了不少。她尝试着深吸一口气，胸腔不再像之前那样针扎似的疼，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吱呀——”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小妹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见李小鱼醒着，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端着一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碗里是熬得雪白细腻的粥，米粒几乎都化开了，上面还点缀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和切得细碎如末的金黄鸡茸，一股清淡却诱人的香气瞬间浓郁起来，勾得李小鱼空荡荡的胃袋一阵轻微的蠕动和抗议。
“醒啦？我的大功臣！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张小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机关枪般射来，人已经快步走到床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就去探李小鱼的额头，掌心温暖干燥。
李小鱼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小妹，我感觉……好像比昨天好一点点了，没那么晕了，身上也……松快了些。”
“一点点？好一点点也给我老实躺着！不许乱动！”张小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眉宇间却满是掩不住的关切和一丝如释重负。她麻利地拿起碗，用勺子轻轻搅了搅，舀起一勺，凑到自己唇边小心地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李小鱼嘴边，“来，张嘴，这是我特地给你熬的鸡茸粥，早上五点就起来用小火慢慢煨着的！林医生特地打电话叮嘱了，说你现在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补充优质蛋白，但又不能太油腻，这个最合适，养胃又补气。”
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米粒的清香和鸡肉的鲜美，熨帖着李小鱼干涸的肠胃。一股暖流从胃部缓缓升起，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连睁眼都觉得费力。
“谢谢你，小妹……总是麻烦你。”李小鱼看着张小妹眼下淡淡的青色和额角因为忙碌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意和愧疚。自从她出事以来，小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诊所里里外外的事情也一并担了过去，这份情谊，重逾千斤。
“麻烦？你要是再敢把自己搞成那样，不声不响地就去拼命，连条信息都不给我发，那才叫真麻烦！真吓人！”张小妹故意板起脸，语气却带着一丝后怕和未消的怒气，“我告诉你李小鱼，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一心宠物诊所’的重点保护对象，一级！特级！宇宙无敌级！没有我的批准，不许擅自消耗体力，听见没？”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舀了一勺粥递到李小鱼嘴边，动作却轻柔无比，生怕烫着她或呛着她。
李小鱼乖乖地张嘴喝下，心中百感交集。小妹的这种“霸道”关怀，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几口粥下肚，李小鱼精神略微好转，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担忧又开始在心头盘旋。她看着自己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那个曾经在救助晨曦时散发过微光的神秘图案，此刻黯淡无光，仿佛沉睡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小妹，”她微微侧头，避开了张小妹递过来的又一勺粥，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迷茫，“我在想……那个‘善源’，或者说‘功德’，到底要怎么才能积攒起来？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救人了，连下床都费劲。”她想起晨曦那双重新焕发生机的眼睛，想起手掌调理命运之线时的奇妙感觉，那种能够逆转生死的强大力量，她不想失去，更害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再次错失救助其他生命的机会。
“停！打住！李小鱼！”张小妹一听这话，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把手中的碗往床头柜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显然是被李小鱼不合时宜的“钻研精神”给气到了，“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比如这粥咸淡合不合口味？要不要加点你爱吃的酱黄瓜？或者想想今天天气这么好，等你能下地了我们去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看看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狗？”
李小鱼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固执：“可这是关键啊！小妹，你不知道，如果一直没有‘功德’，我的手……我好不容易才救了晨曦，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种无力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张小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休息室里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停在窗边，背对着李小鱼，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压抑的怒火：“废了就废了！我养你！大不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当个普通兽医，凭咱们俩的真本事吃饭，一样饿不死！我不许你再为那个什么狗屁‘功德’去冒险！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有多吓人？脸色白的跟纸一样，浑身冰凉，我叫你你都没反应！我差点以为……以为你就要……”她说到最后，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哽咽，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李小鱼心中一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伸出手，想去拉住张小妹的衣角，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都有些吃力。她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小妹，我都知道。但是……有些事情，一旦经历过，就回不去了。我救了晨曦，那种感觉……那种能将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感觉，我不想失去那种能力。那不仅仅是能力，那是希望，是责任。”
张小妹猛地转过身，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强忍着泪水。她快步走回床边，双手按在李小鱼的肩膀上，力道有些大，但李小鱼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情绪太过激动。
“希望？责任？李小鱼，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你的健康才是最大的责任！你懂不懂？你要是把自己折腾没了，还谈什么希望？谈什么救猫救狗？谈什么狗屁责任？”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管那个什么‘命运编织之手’有多神奇，多伟大，它要是需要用你的命去换，我宁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它！我宁可我们还是那个普普通通，每天忙忙碌碌，但至少你能平平安安的小兽医！”
“我明白，小妹，我真的明白你的担心。”李小鱼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颊，心中既感动又无奈，“我不会再像救晨曦那样不顾一切了，我会小心的，我保证。只是，如果完全放弃，我……”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不甘，“我做不到。我已经看到了那扇门，我不能假装它不存在。”
看着李小鱼眼神中的那一抹执拗和对能力的深切渴望，张小妹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在床边的椅子上颓然坐下，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行，行，我知道我拗不过你这头犟牛。那你倒是说说，这个‘善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不是非得像你救晨曦那样，搞得惊天动地、九死一生才算数？那我们这小诊所一年到头也遇不上几回啊！”
李小鱼沉吟片刻，努力回忆着那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古老声音所传递给她的模糊信息：“那个声音说的是‘善源’，应该……不仅仅是救人吧？或者说，不仅仅是救助濒临死亡的生命。我记得，在我能够调动足够力量救晨曦之前，我的手掌也只是偶尔会有些微弱的感应和能量积聚，那时候我做的，也只是给一些生病的小动物治疗，开药，打针，做一些常规的护理……或许，只要是善意的行为，帮助了其他生命，减轻了它们的痛苦，都可能算？”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张小妹听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神也开始活泛起来：“你的意思是，咱们平时给猫猫狗狗看病，比如治个感冒拉稀，做个绝育手术，也算是在积累那个什么‘功德’？”她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范围可就广了去了！比如昨天王阿姨家的咪咪，你平时帮她解决了驱虫药的疑惑，让她安心了，她千恩万谢的，还说下次要给你带她自己做的酱牛肉呢！这算不算小善一件？”
李小鱼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王阿姨因为咪咪的驱虫药问题焦虑了好几天，自己只是根据经验和平时的记录给了她准确的答复，王阿姨当时确实是如释重负的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是骗不了人的。
“或许……算？”她有些不确定地说，但随即眉头又微微蹙起，像两片柳叶蹙在了一起，“可我现在动不了，连诊所都去不了，怎么去行善？总不能躺在床上等着善事上门吧？而且，我现在连感知命运之线都做不到了，更别提调理了。”
张小妹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说李大神医，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忧国忧民、苦大仇深的表情？你现在最大的善行，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等你身体好了，有的是机会让你去‘积德行善’，到时候我给你打下手！”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再说了，谁说行善非得亲力亲为？你忘了你这张嘴了？你这脑子了？以前诊所里遇到一些棘手的病例，你不也是查资料、想办法，然后运筹帷幄，指导我或者林医生操作的吗？你当时不也说，一个好的诊断思路，比十次无效的治疗都重要？”
就在这时，诊所大厅里隐约传来了电话铃声，清脆而急促。张小妹立刻站起身，动作麻利：“我去接个电话，肯定是找你的。你乖乖躺着，不许胡思乱想！粥必须喝完，听见没？”说着，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临走前还特意把门虚掩上，留了一条缝。
休息室的门没有完全关上，李小鱼能模糊听到张小妹压低声音但依旧清亮的话语片段，似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好多了，就是有点虚”、“正在休息，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之类的词语。过了一会儿，张小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
“是林哲医生打来的，”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顺手给李小鱼掖了掖被角，动作自然而熟稔，“问你好点没，我说你好多了，就是脑子还不老实，净想些有的没的，让他别担心。他还特意嘱咐让你多休息，诊所这边有他呢，让你别操心。”
张小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亮晶晶地继续说道：“他还跟我说，他自己诊所今天也挺热闹。有个老奶奶急匆匆地抱着她家那只养了十几年的小泰迪跑去，说小狗好几天不怎么吃东西了，精神也蔫蔫的，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说话都带着哭腔。结果林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抽血化验都做了，嘛事没有，各项指标都正常。最后才耐着性子一点点问出来，是老奶奶前两天听邻居说有款新牌子的狗粮营养特别好，就给狗换了，结果那小祖宗挑食，不爱吃那个味儿，宁可饿着也不吃，饿了两天，可不就显得没精神了嘛。”
“林医生哭笑不得，跟老奶奶解释了半天，教她怎么循序渐进地给狗狗换粮，比如在新旧狗粮里掺着喂，每天逐渐增加新狗粮的比例，让狗狗有个适应的过程。老奶奶听明白了，这才放下心来，一个劲儿地拍着胸口说‘阿弥陀佛’，临走的时候还拉着林医生的手，一个劲儿地感谢他，说他真是救了她家宝贝的命呢，还非要塞给他一袋自己家种的青菜。”张小妹学着老奶奶的语气和动作，惟妙惟肖，逗得李小鱼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李小鱼静静地听着，开始只是觉得这是日常诊疗中的一个小插曲，但听到最后，她的心中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林哲医生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手术，也没有使用什么神奇的药物，他只是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细心地询问，耐心地解释，找出了问题的症结，并给出了正确的、切实可行的建议，就帮助那位焦虑的老奶奶解决了困扰，也让那只挑食的小泰迪免于继续挨饿和主人的担忧。
“只是……提供了正确的建议，安抚了主人的情绪，解决了宠物的困扰……这也算是一种帮助吧？一种善行？”她喃喃自语，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心中刚刚萌生的一丝念头，但那双黯淡了几天的眸子里，却悄然点亮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张小妹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小鱼语气中的变化和眼神中的异彩，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地问：“小鱼，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李小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但明亮的光芒，像是黑夜中燃起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一小片黑暗。她看着张小妹，有些不确定地，又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小妹，你说……会不会，那个‘善源’的积累，并不一定非得是我亲自去接触病人，去动手治疗？如果……如果我现在虽然身体不行，但我能凭借我的知识和经验，通过你，或者通过电话，为那些焦急的宠物主人提供一些有用的建议，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这……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善行’？也能积攒到‘功德’吗？”
张小妹眨了眨眼，被李小鱼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下。她歪着脑袋，手指在下巴上轻轻点了点，认真地想了想，随即眼睛猛地一亮，兴奋地一拍大腿：“哎！你这个想法可以啊！李小鱼，你脑子转得够快的啊！你是说……让你当个‘线上神医’，或者‘电话义诊专家’，远程指导积功德？”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有点新奇，又有点可行性，简直是为李小鱼量身定做的，“也不是不行啊！你想想，有多少宠物主人遇到点小问题就手足无措，病急乱投医，到处瞎问，有时候反而耽误了事，甚至好心办坏事。你要是能给他们指点迷津，提供专业的意见，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绝对是大善事啊！”
她兴奋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曙光：“等你稍微好点，能开口说话，脑子能顺畅转动了，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咨询一些不太紧急的、或者我们通过描述就能基本判断情况的问题，你就在旁边听着，或者我把情况详细转述给你，你口述处理意见和注意事项，我来记录和传达，甚至是一些基础的宠物护理知识科普，比如怎么预防常见病，怎么进行日常保健，说不定真能行！这样一来，你既不用消耗宝贵的体力，又能实实在在地帮助到别人和那些小可怜们，简直是两全其美啊！不，三全其美，还能积攒你的宝贝功德！”
看着张小妹比自己还要激动的样子，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和对未来的憧憬，李小鱼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虽然这个想法还很初步，也充满了不确定性，不知道那个神秘的法阵会不会认可这种“间接”的善行，但至少，它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和无力感，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充满可能的希望。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重新燃起的斗志，“等我再好一些，有力气说话了，我们可以试试。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行！都听你的！必须试试！”张小妹立刻拍板，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干劲和支持，“不过现在，你唯一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老老实实地睡觉！养足精神！等你这口‘井’蓄满了水，咱们再一起去‘刷功德’！我给你当后勤部长，鞍前马后，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你专心‘普度众生’！”她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小鱼的胳膊，仿佛已经看到了李小鱼通过这种方式重新积累功德，再次施展神奇医术的场景。
李小鱼也被她逗笑了，心中的重压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她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艰难，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小妹这样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朋友在身边，再大的困难，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那份来自朋友的坚定支持，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鼓舞人心。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股熟悉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疲惫中夹杂着一丝安心和期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而温暖，透过没有完全关严的门缝，诊所里偶尔传来的小动物的叫声和仪器的轻微声响，都显得那么生动而富有希望，不再是之前那种让她感到无力和遥远的背景音。
属于李小鱼的、关于“命运编织之手”的全新挑战，以及那条或许可以“曲线救国”的功德之路，似乎都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此刻，她只需要安心地沉入梦乡，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苏醒时，去尝试捕捉那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希望之光。她的手掌，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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