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雪】烟火暖

朔风卷着碎雪，刀子般刮过小竹峰后崖。崖壁如铁，似万年玄冰凝结其上，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青灰色。一道素白的身影却在这绝壁前腾挪飞跃，手中天琊蓝光吞吐，剑气纵横如龙，每一次挥斩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厉啸，将扑面的风雪绞得粉碎。

是陆雪琪。

她身形清瘦，动作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剑光过处，山崖上坚逾精铁的冰棱无声断落，切口平滑如镜。最后一式收势，天琊剑尖斜指地面，剑身嗡鸣未绝，蓝光流转不息。她微微喘息，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奇异地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燥意。自从与那人结为道侣，这后崖绝壁，便成了她磨砺心剑、沉淀心绪的常来之地。

收剑入鞘，陆雪琪转身离开这风雪肆虐的绝境。穿过几道回廊，绕过几株挂着冰晶的虬劲古松，属于小竹峰独有的清冷梅香渐渐淡去。风里，悄然混入一丝极淡、极暖的甜糯气息，丝丝缕缕，若有似无，却顽强地穿透了凛冽的寒意，固执地钻进她的鼻端。

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推开小院那扇熟悉的竹篱门，那丝暖甜的气息陡然变得清晰而浓郁，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霸道地驱散了周身寒意。源头，正是小院一侧那间炊烟袅袅升起的厨房。

她径直走过去。灶膛里柴火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苗将小小的厨房映照得暖意融融。一口青灰色的陶土炖盅坐在灶上，盖沿正噗噗地冒着细密的白气，那股诱人的甜香正是从中逸散出来，弥漫了整个空间，甜丝丝，暖融融，勾得人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陆雪琪走到灶台边，目光落在那敦实的炖盅上。盖子严密，只从缝隙里透出更浓郁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脚尖悄然踮起，微凉的手指伸向那滚烫的盖子，想揭开一探究竟。

指尖离那陶盖只余寸许，一道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坚实壁垒，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的后背。那壁垒宽阔而厚实，带着灶火烘烤过的暖意，瞬间阻隔了她与炖盅的距离。是张小凡的胸膛。

“烫。”

低沉温和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稳稳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那手臂沉稳有力，几乎没怎么费力，便将她整个人轻轻松松地提离了地面。

双脚骤然悬空，身体瞬间失衡。陆雪琪心头一凛，清冷的眉眼间掠过一丝羞恼，本能地屈起小腿，用足尖去踢身后人结实的小腿骨，力道不重，却带着清晰的抗拒：“放我下去！”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只是尾音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张小凡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嵌在自己怀里。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然后，一个温热而带着点戏谑的轻咬，落在了她小巧的耳尖上。

“叫声夫君就给你尝。”他的声音含混地埋在耳鬓间，带着沉沉的笑意，像小勾子一样挠着人心。

这一瞬间，陆雪琪的身体有刹那的僵硬。

双脚悬空，后背紧贴着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个由他身体构成的、密不透风的温暖牢笼里。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当年大竹峰上那个有些笨拙、甚至显得有些瘦弱的少年，如今的身形竟已变得如此……具有压迫感。他的肩宽完全盖过了她，手臂环拢时，轻易就能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那具曾经单薄的胸膛，此刻厚实得能隔绝外界所有的寒冷与侵扰。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透过衣料传递过来，一下，又一下，带着生命的力度，与她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形成了奇异的共鸣。一种陌生的、被全然包裹掌控的奇异感觉，混合着那恼人的羞意，悄然弥漫心间。

“你什么时候……”她下意识地开口，想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高大”，带着一丝惊讶和尚未理清的复杂心绪。

话音未落，腰间那只铁箍般的手臂骤然发力，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她轻盈的身体原地转了半圈。眼前景物瞬间变换，灶台粗糙的木质边缘抵住了她的后腰，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震。

张小凡已将她面对面地困在了他与灶台之间。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灶沿上，高大的身形微微前倾，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厨房本就狭小，此刻更是被他填满，灶火的暖光跳跃着，勾勒出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和深邃的眼眸。

他低头看着她，那双曾经清澈如今却沉淀了太多风霜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深沉的暗色。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磨人意味，轻轻抚上她纤细的手腕，沿着那凸起的腕骨，缓慢地、暧昧地摩挲着。

“雪琪，”他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现在知道……为何那些偷偷下山去买话本子看的同门师妹们，总说这‘体型差’妙不可言了么？”

“体型差”三个字，被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在灶火的噼啪声和炖盅的咕嘟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烫人。

陆雪琪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意“腾”地一下从耳根烧到了脸颊，几乎要蔓延到脖颈。她猛地抬起眼，撞进张小凡含笑的眸子里，那里面映着她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庞，竟有几分陌生的慌乱。清冷如她，此刻竟被他这近乎无赖的调侃和这全然被掌控的姿态，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胡……胡言乱语！”她斥道，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清冷，却因那抹无法抑制的红晕和微微急促的呼吸而失了气势。手腕被他摩挲得发烫，那粗糙的触感带着电流，沿着手臂一路窜上心尖，让她心跳得又快又乱。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看似随意地握着，竟纹丝不动。

张小凡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几分得逞的促狭，又像是欣赏着什么绝美的风景。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俯身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是不是胡言，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指尖终于离开了她发烫的手腕，却转而探向她的下颌，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抬起她低垂的脸。

陆雪琪被迫仰起头，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灶火的暖光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一种近乎滚烫的专注，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浓烈，让她心头猛地一悸，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偏开头，避开这太过直接的注视。

然而，就在她试图侧脸的瞬间，张小凡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不是试探，亦非浅尝辄止。那是一个带着明确占有意味的吻，带着灶火气息和他身上特有的、令人安心的草木清气，灼热而强势地封缄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和试图闪避的动作。温热的唇瓣覆上她的柔软，辗转厮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撬开她紧抿的防线，长驱直入。

“唔……”陆雪琪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与霸道，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属于他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如同最醇厚的酒，熏得她头脑发昏。腰间是他手臂紧箍的力量，后背抵着冰凉的灶台边缘，身前是他滚烫的胸膛，唇舌间是他攻城略地的纠缠……她仿佛陷入一个由他亲手编织的、无处可逃的网中。

悬空感带来的那点虚浮，此刻被另一种更深的失重感取代。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陌生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乱窜，让她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更紧地依靠着他环在腰间的手臂。那手臂像是最可靠的支柱，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也支撑着她濒临溃散的意志。

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清冷的眼眸里渐渐浮起一层迷蒙的水汽，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推拒的念头不知何时早已烟消云散，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指，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力道，转而无力地攀附在他坚实的肩背上，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张小凡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身体的软化。他低低地喟叹一声，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唇舌间的攻势也随之放缓，从狂风骤雨转为缠绵悱恻的吮吻，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眷恋，细细描摹着她唇齿间的每一寸柔软，安抚着她急促的喘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漫长。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炖盅里的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诱人的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流淌，将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温柔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两人气息交融，灼热而急促。

陆雪琪的呼吸依旧紊乱，眼睫低垂，脸颊上的红晕艳如霞彩，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衬得她清冷的容颜有种惊心动魄的妩媚。她微微喘息着，不敢抬头看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暗。

张小凡看着她难得流露的羞赧与依顺，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更深。他低头，在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上又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啄吻，然后才缓缓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让她重新脚踏实地。

双脚落回地面，陆雪琪竟觉得腿有些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灶台边缘，才稳住身形。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被他完全掌控时的奇异颤栗，脸颊烫得厉害。

张小凡看着她微微踉跄的样子，低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他转身，拿起灶台边一块厚实的棉布垫手，动作熟练地掀开了那陶土炖盅的盖子。

“嗤——”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甜香热气瞬间蒸腾而起，带着栗子特有的粉糯香甜和蜜枣的醇厚芬芳，扑面而来，暖融融地扑在脸上，驱散了方才所有的迷乱与悸动，只余下温暖踏实的烟火气。

张小凡拿起一旁的木勺，从炖得软烂粘稠的汤汁里舀起一勺。橙黄的栗子肉已经炖得酥烂，蜜枣胀鼓鼓的，汤色呈现出诱人的琥珀光泽。他小心地吹了吹，将勺子递到陆雪琪唇边。

“尝尝？刚炖好时太烫，现在火候正好。”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带着一种满足的暖意，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个强势蛊惑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陆雪琪抬眸，对上他清澈含笑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暖意和期待，方才的深暗与侵略性已悄然褪去，仿佛被这满室的甜香融化。她心头那点残余的羞恼和悸动，也奇异地被这温暖抚平。

她微微启唇，就着他的手，含住了那一勺温热的甜汤。

软糯的栗子几乎入口即化，蜜枣的甘甜在舌尖层层漾开，温润的汤汁滑过喉间，一路暖到胃里。那甜味并不腻人，带着食材天然的清香和恰到好处的火候，瞬间熨帖了被寒风浸透的四肢百骸。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算是认可。清冷的眉眼在氤氲的热气中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甚至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张小凡眼底的笑意更深，像是盛满了星光。他拿起两个白瓷小碗，舀入甜汤，又特意在陆雪琪那碗里多放了几颗饱满的栗子肉。

他将其中一碗递给她。

陆雪琪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掌心。她捧着碗，走到厨房靠窗的小桌旁坐下。窗外，细密的雪还在无声飘落，纷纷扬扬，覆盖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竹林，天地间一片素裹银装，清冷而寂寥。

然而这小小的厨房里，却暖意融融，被甜汤的香气和灶火的温度填满。张小凡在她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碗升腾热气的甜汤，安静地对坐着。

陆雪琪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中的温甜，感受着那份暖意从舌尖蔓延到全身。她偶尔抬起眼，目光掠过窗外无垠的雪幕，最终总会落回到对面那张温和含笑的脸上。

他低头喝汤的样子很认真，侧脸线条在灶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方才那个将她困于方寸、以吻封缄的强势身影，与眼前这个安静为她盛汤的男人奇异地重叠在一起。一种复杂而踏实的暖流，悄然在心湖深处漾开，比碗中的甜汤更加熨帖。

原来，这世间最强大的“法术”，并非能移山填海，也非能斩妖除魔。而是风雪归时，有人于烟火氤氲处守候，用一碗甜汤的温度，轻易便抚平了孤寒剑客眉间的霜雪，融化了千年冰魄心头的寂寥。

她微微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心底最深处。窗外雪落无声，窗内暖香弥漫。这方寸之地，隔绝了外界的寒冷与纷扰，只余下炉火的温暖和对面人平稳的呼吸。

人间烟火，原来如此暖。

为什么这种在红薯那还能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