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似年关掉投影,掀开帘子看向车外的人,却没下马车,只趴在窗上看着,高默承也不催他,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两人的耐心都非比常人,饶是候在门口的仆从腿肚子都绷得酸了,他们还是稳稳不动。
最后是高默承先开的口:“我会先说你想知道的事情。”
巫似年微不可察地挑眉,下了车。
几乎要僵化成石像的车夫赶紧把马匹解下来牵到马厩里,门口守着的仆从动了动发酸的腿,扛起剩下的车身搬去后院放好。高默承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动作,后知后觉——怪不得巫似年先前说没必要驾马车进宫。想来从那时起,所有人的反应,包括他高默承在内,都是按着巫似年预想中来的。
真是聪明得可怕。
一进正堂的门,高默承便沉声说道:“我会回来,是因为皇兄曾不顾朝中反对坚持增加军饷,让我的军队在秋宁城战里活了下来。”
秋宁城之战,双方军队伤亡惨重,当时城内已是弹尽粮绝,人心惶惶,就在剩下的两千七百名士兵准备以身殉城的时候,后方突然运来大批粮草和器械,比以往多得多,给城中的人带来莫大的希望,士兵们士气高涨,绝地反击,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后陆陆续续将来犯之敌打退。领兵的正是高默承,这批军饷救了他和他军队的命,回京是听说是先帝力排众议增加军饷,心里自然感激,所以一听说侄子在京城孤立无援,抛下边城就颠颠儿回来了。
巫似年暗自冷笑:只可惜感激错了人。
原主的父亲屡次上书请求赠饷,先帝荒淫不准,他便与原主母亲商量将家中的大部分钱财全部换了粮食器械偷偷运去秋宁城,当时原主父亲身居高位,这一下填得实在是多,先帝发现后震怒,又正好缺理由收兵权,便给原主父亲安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抄了原主的家。
被抄家的罪臣名头上当然全是污点,于是那增加军饷的功劳不知怎地就落到了先帝的头上,为他博了个好名声。比起这件事,先前那些跟高默承没有直接关系的先帝的荒淫无道算不上什么,人永远只会相信对自己更有利的事。
现在就说出来,高默承肯定是不信的,有些事情要自己去发现真相,脸才会更疼。
巫似年扯了扯嘴角,坐在正堂的红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问道:“王爷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勇士,对这种事自然会抱有感恩之心……”微妙的停顿在高默承察觉到后话锋一转,“不知王爷对我今日上的奏本怎么看?”
高默承将那停顿带出的疑惑压在心底,不动声色道:“为国为民,文武百官皆会知晓丞相心意,想来叫人传出去,丞相在民间的声望又会大涨,边疆将士百姓都会感恩戴德,交口称赞。”只不过他绝不会让这事传出去。
“这样……”巫似年把玩着手中喝空的茶杯,“想来王爷也会感恩戴德了?”
高默承正要说“自然”,却见巫似年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掷。“啪!”白玉杯碎成一块块锋利的玉片,被巫似年拈起一片,虽然在自己手中,锋利的边缘却对着高默承。
高默承被反射的白光晃了一下神,只听巫似年冷冷道:“你怎么会感恩戴德?为了给高文理巩固皇位,连替换奏本的事都做得出来!你可知若是按照你们那闹剧似的计划,军饷因为意见不一而耽误的那些你们用来装相的时间,边关会死伤多少将士?会被掳走多少百姓?你们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