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棚钢厂
曙光穿透尘土与铁丝网，洒在了一座近乎废弃的瓦砾堆上，唤醒了这座由机油驱动的锈蚀巨人——瓦棚钢厂。市政广场只有慵懒的棉布球，像完成集中任务似的走着，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嘶哑的政客的声音，不时咒骂着。
一月工作日的早晨，听着妹妹新买的闹钟蜂鸣器的嗡嗡响声，伊凡•王在冷硬的床上从又一个梦魇中醒来，一身冷汗，庆幸母亲和妹妹还好好活着。昨晚未关的电视重播着安德烈•阿尔卡基对太空科考队的“启程”宣言；房间内右侧那扇积尘的窗户是从不拉开的：就算打开了光照也会被房顶上的太阳能板遮住。
伊凡下床后踢开了脚旁稀释到水一般的啤酒，又用管道中流出来的浑黄的宛如啤酒一般的水洗刷了一遍他那灰黄而长满胡碴的脸。妹妹去工作了。桌上放着几张烂到起毛的钞票和一张写有一些字的纸：
“好哥哥，今天要开代表大会，没留早饭给你，拿上这几个零钱去食堂吧。”
伊凡一手抓来那处处补丁的的棉服，拉开屋门。
“楼梯在哪呢？”伊凡对新搬的家不是很熟悉，好容易摸索着下了楼。
“工号1628，您的早餐。” 一个巨大的铁夹伸出黑洞洞的的送餐口，递过来一个面包后便了无踪迹移——“计划分配完了，你也走了。”伊凡笑笑，接过煤球版的面包开始狼吞虎咽。
“丁香与醋栗的味道。”他于是看向窗外：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金色的暖阳无私地为各个屋子的太阳能板提供着能源，它们在瓦棚上张开着。恍惚间，他以为是童年那丛生绽放的鲜花群：自从瓦棚钢厂的“新安排”实施后，钢筋与瓦砾堆彻起的石花取缔了丁香与醋栗，这味道正来自远处的车间。
“那些政客眼里是只有金子吗？”浏览完早间新闻后，伊凡叹口气说。
“现在的国务卿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民生问题一件也不解决，反倒专注于的几大家族的破事儿，那些行商、星盗一个个成了富豪，父亲奋斗终生却只是葬在瓦棚公墓旁的一个小土堆。
“主席难道……”他虽然自说自话，却还是把后半句吞进肚里。前任国务卿的死因就摆在眼前，像他这样的底层市井小民说了，又下场如何呢？
自打记事以来，父母亲始终挣扎在温饱线上。去年，父亲被生产车间的利刃夺去了性命，家中光景更是惨淡：母亲伤心成病，积劳成疾，天天望着窗外瓦棚的尘埃发愁。
伊凡遵照山姆医生的嘱托，举全家搬离了这个伤心之地，可母亲还是住院了。虽说有计划分配的床位，可每周100卢布的医疗费用对这个小家庭说仍是天文数字。伊凡与妹妹不得不四处奔走。单位也因为杯水车薪换成了工厂。虽说食物合成机里的东西勉强还能填饱肚子，但社区外围的铁丝网所围成的禁区和昨晚廉价的啤酒被洒向四周、阴冷的光交相辉映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你们是上帝的弃子。
“嘿，伊凡！”
伊凡看过去，一个黄色面孔穿着陈旧的布衣走来——这是和伊凡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林德雷，他们现在在同一个钢铁部件生产单位上班。
“林，咱得快点了。” 伊凡有些担心，因为现在步行去运输车站的话，大抵是赶不上那班按时去工作单位的车次。
“那你跟上我！” 林德雷先撒脚跑了
“你丫的！” 伊凡笑着便追上 ，“对了，你觉不觉得最近几周供电计划分配明显少了…”
“中央省出来那么多电干嘛？也没见弄个机器人上门给我们按按摩啥的。”林侧过头来说道。
“也是，我觉得不太对头……”伊凡暗暗触摸到了时代风向。
两人聊着聊着，一路小跑到了车站，听着台台车皮爬着斑斑铁锈老式电车发出的电磁噪音，伊凡遏制住了想呕吐的冲动：他还没有习惯。走入人挤人的车舱内，静等着舱门的关闭……
车上，伊凡贴着车窗望着窗外的景象：一个个被铁线包围着的贫民区内部民居排列整齐，各类设施的安排充满机械感而带有冲击力，远方的高楼大厦似海市蜃楼般永远无法接触到……而在丹莫大陆的西北，这样的景象比比皆是。自从新政与集中制在这片土地上建设后，一切事物都被安排在国家预定的发展计划中。而这让伊凡不禁去幻想另外一个在电视新闻中“充斥着混乱与恐怖”的民主世界了。
从充满污浊空气的电车下来后，不到五十米便是伊凡新入职的老旧瓦棚钢厂了。伊凡的身体忽然像被一道电流贯穿一样，飞快的在自己棉服口袋里翻找着，所幸的是几分钟后便摸到了自己的工牌，便赶忙挂在了脖子上。
单位前身穿洁净西装的主管早早便在那里等候了。等伊凡和林走近，主管恶狠狠的盯着林空荡荡的脖前：“工牌呢？”
“落家里了。” 林支支吾吾的说道，比起主管的肥头大耳，林本就较瘦的身躯显得格外弱小；
“罚款，20元。” 主管说道。
林慢慢掏着自己钱包，一边小声的嘟囔道：“不带工牌又不影响做工……”
“你说什么？” 主管的怒火仿佛被点燃了，“1628先到岗位上工，你！到我办公室来！”
主管的脸变得狰狞而恐怖，指了指伊凡又转手指向林德雷，伊凡不安地看了下林，林的眼中流露出害怕与愤恨，“看什么看，等会你也来！” 伊凡便灰溜溜的走进工厂里了……
在厂里的第一天还算顺利。傍晚，伊凡悻悻想着。
床上
天蒙蒙亮，喧哗声越来越大了。在睡梦中的伊凡实在受不了，抬头向沾满灰尘的窗外望去，只见黑黑的一群人正在围着什么。
伊凡一跃下床快步走下楼。人群中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在挣扎着，旁边停着一辆白蓝色的电动大货车。货车司机拿着一根棍子，一边狠狠的盯着倒在地上的人，一边向货车驾驶处退去。
伊凡虽然刚搬来，但也是早已见惯，向身旁的人问道：“哥们，这个又是偷什么东西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卡车上的盐。这人趁司机装货的时候抓了把盐。”
伊凡又看向地上的人，手上的确有盐粘着。
“兄弟，没事吧？”伊凡问那地上的人。
“yi......有……事。”
“唉。大家都散了吧，马上要去搬货了。”伊凡说道。
人群很快散去，伊凡也走向自己的岗位。
伊凡又走进了锈蚀的大门——钢厂。
“那边的，别摸鱼！不想活啦？”伊凡指着一个偷懒的工人喊道。
伊凡严厉的言辞并没有让那人继续工作，反而更多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且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看着。
伊凡不解地看向那里，“卡拉肖克金”牌D1919810号悬浮跑车正停在那，一个光鲜亮丽的人已站在车旁。
“干的不错啊！小伙子！在这红山上的隆冬都出汗了。”那人看向伊凡。
“哪有哪有？本分而已。”伊凡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紧张还是工作使然。
“你们这里谁是那个谁的儿子，叫什么伊凡的啊？”那人一边兀自向里走去，一边说道。
工友纷纷看向伊凡。
“嗯？别搞我！”伊凡震惊道。
“就你了，刚刚看你表现也不错。公司有新的安排，去我那吧，给你当个货物管理员。”那人笑着，嘴角好似被北风吹得僵在脸上，如钢厂的轧钢机一般挂着。
伊凡知道不好拒绝，而且自己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能看一眼外面伊凡此生无憾了，只得答应。
那人回到车上，伊凡也蹬上了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车轮在泥泞的小路上留下印记。不久，伊凡随着车穿过了那令他印象深刻的铁丝网，伊凡回头望去，那破旧的贫民窟在太阳的光辉下闪着金光，铁丝网旁的枯草显得格外凄美。伊凡第一次离开了束缚他23年的贫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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