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夫上完药后,百里东君送走人,手里攥着那包新换的伤药,在楼下站了片刻。晨光透过酒肆的木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望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脚步却有些沉。
楼上半天没动静。昨日她那副枯坐在床边、指尖反复摩挲床板的模样,总在他眼前晃。他回身问正擦着酒坛的司空长风。
百里东君灶上温着的粥好了么?
司空长风早好了,就等你句话。
司空长风直起身,往楼梯口瞥了眼。
司空长风我去端?
百里东君摇摇头,自己转身进了后厨。瓷碗里盛着温软的白粥,他又舀了勺蜜饯碎撒在上面,听大夫说她身子虚,怕是吃不得太油腻的。
推开房门时,她正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侧脸对着窗。风掀起她的鬓发,露出耳廓上一点淡淡的红,那是昨日哭久了留下的痕迹。
听见脚步声,她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眸对着声音来处,轻声问。
沈青禾是……白公子吗?
#百里东君是我。
百里东君放轻脚步走近,将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百里东君厨房温了些粥,你要不要尝点?
她沉默了会儿,指尖在膝头蜷缩了下。
沈青禾多谢,只是我……
#百里东君试试吧。
他打断她,语气尽量温和。
#百里东君大夫说你得慢慢补着,不然伤口难好。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面前。
百里东君不烫了。
她迟疑着,试探着往前伸了伸手,指尖碰到勺子边缘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一般。
#沈青禾我自己来就好。
声音里带着点局促,摸索着想去够小几上的碗,却几次都偏了方向。
百里东君看着她指尖在木几上胡乱划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他没再说话,只是稳稳地拿着勺子,再次递到她唇边。这一次,她没再躲,微微张开嘴,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白粥软糯,混着蜜饯的甜,在舌尖化开时,她睫毛颤了颤。
是甜的。
那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些微的暖意,像初春化雪时渗进泥土的第一缕阳光。她眼眶有些发热,却不是昨日那种绝望的涩,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漾开,带着点说不清的软。
百里东君还想吃吗?
百里东君问。
她点了点头,又很快补充道。
#沈青禾我自己来……真的可以。
他便把碗放到她手心,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勺一勺慢慢地喝。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层未干的泪痕泛着微光,可握着碗的手,却比昨日稳了些。
百里东君大夫说,你身上的擦伤快要结痂了。
他找着话头,目光落在她盖着薄毯的腿上。
百里东君再过几日,或许能下床走走。
她喝粥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低的。
#沈青禾走出去……又能看见什么呢?
走出去……又能看见什么呢?
话音轻得像缕烟,刚飘到半空就散了。她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唇边,指节微微泛白,仿佛那句话耗尽了她积攒许久的力气。
阳光落在她空荡荡的眼窝上,竟照不出一点光亮,只有长长的睫毛投下两道浅影,随着呼吸轻轻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