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盘第三次从拉坯机滑脱时,程澈听见了画架翻倒的声响。他透过陶艺室沾满泥点的玻璃,看见对面画室的女孩正追赶被春风卷走的素描本。樱花擦过她发间炭笔,落在她慌忙去抓的速写纸上。
那是转学来的林茉,总在周三下午霸占西窗边的画架。程澈转动他的工作台,让阳光正好能把她画画的剪影投在未干的陶土上。春分那日,他烧制完最后一只茶盏,发现杯底釉彩不知何时晕染出与她画稿相似的蓝花楹。
梅雨季来临时,林茉的速写本总在晾干时受潮。某天她掀开画纸,发现每张右下角都多了枚陶土压片——程澈把她的橡皮碎屑混进高岭土,烧制成半透明的樱花薄片。作为回礼,她将丙烯颜料混入釉料,在他准备报废的陶罐上画了群游动的鲸。
"透视错了。"程澈突然出现在画室后门,指尖悬在鲸鱼尾鳍上方十厘米,"这个角度该有0.7毫米的曲面畸变。"林茉涨红脸要擦,他却把陶罐抱进怀里:"但错误的鲸鱼...游进了正确的海洋。"
台风天,林茉被困在陶艺室。程澈用修坯刀切开她淋湿的画板夹层,取出张印着便利店logo的纸巾——正是他上周弄丢的速写。"暴雨那晚我在这画过彩虹。"她指着纸巾上模糊的水痕,"而你刚好在烧窑。"程澈忽然低头打磨起陶杯,耳尖比窑变的钧瓷还红。原来那夜他偷偷调过窑温,只为让釉色接近她颜料盒里最特别的蓝。
文化祭前夜,林茉发现自己的调色盘总被神秘调整。赭石与群青的比例恰能调出黄昏的天际线,锌白里掺着陶艺室独有的珍珠岩粉。她在展览区挂上最终画作:陶艺少年垂首修坯,身后窗户却映着画室少女的侧影。
程澈的展台摆着九只陶杯,杯壁裂纹拼成完整的星空。当参观者举起杯子,林茉画在杯底的蓝花楹便会在茶汤中绽放。最角落的杯子内壁刻着极小一行字:"釉料配方:3月17日捡到的樱花,4月2日偷藏的铅笔屑,5月20日你睫毛上的雨滴。"
暮色降临时,程澈在樱花树下截住林茉。他摊开掌心,陶土烧制的调色盘里嵌着她遗失的24色颜料块。
"其实我分不清钴蓝和湖蓝。"他手腕微倾,夕阳突然在釉面上碎成彩虹,"但记得你每次蘸取它们时,眼睛会比平时亮11.3%。"
林茉摸向口袋里的陶杯碎片——今早她"不小心"摔碎展览品,发现断面藏着拉坯机转数的密码。那些数字对应的,正是程澈悄悄记录她作画时间的每一个周三午后。
樱花第五次掠过他们相触的衣袖时,程澈终于说出练习过134次的话:"要和我共用画室与陶艺室的钥匙吗?釉色需要恒温保存..."他低头将额头贴上她沾着水粉的鬓角,"而我的目光,需要锚定在你的调色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