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山道间格外刺耳。出租车在山路上行驶了大约半小时，韩小峰把司机从后备箱揪了出来。
后备箱小得可怜，蜷缩其中的司机像搁浅的鱼大口喘息，汗湿的衬衫紧贴在佝偻的脊背上，领口还沾着呕吐物的污渍。
“说！”韩小峰一脚踹向司机的膝盖，男人应声跪倒在砾石路上，“谁派你来的？”
司机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可当第二记重拳砸在肋下时，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骨骼的脆响。“是……是个戴墨镜的男人……"他喘息着吐出混着血丝的唾液，“昨天中午在建设路口……”司机如同竹筒倒豆子，全抖出来。
记忆如倒带般闪回。就在昨天，司机开着自己的出租车在街上转悠，想拉个客人。突然，一个戴墨镜的家伙招手让他过去。
墨镜男一上车，司机习惯性问：“去哪里？”
墨镜男说：“王家大院。”
出租车行至盘山公路第三个弯道时，墨镜男机械地报出司机的家庭成员：“李国豪，今年52岁，癌症晚期。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两儿两女。”
司机李国豪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镜男把一个黑包扔到了副驾驶座上：“这里面有25万，想请你帮我个忙。”
李国豪的心里七上八下，问：“什么忙？”
墨镜男把一张照片扔到副驾驶座位。照片上赫然是张自强。墨镜男说：“明天，你在王家大院附近，带上照片上的人，然后开车冲下山崖。”
李国豪一脚急刹，仪表盘上的平安符剧烈摇晃。他猛地睁大瞳孔，怒道：“你想让我死？”
墨镜男平静地说：“反正你已经身患癌症，活不了多久，更何况还有钱拿。25万只是订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老婆75万，总共100万。100万买你一条命，值吧！”
死亡是一个必然会来临的日子，但李国豪还是想多挣扎一下：“我要是不愿意呢？”
墨镜男不紧不慢地说：“你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两儿两女。大女儿李秀娟很漂亮，在河东师大音乐系读书。为了家人的安全，我相信，你肯定愿意合作，对吧？”
经过墨镜男的威逼利诱，李国豪最后还是妥协了。
李国豪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韩小峰问：“你能看清楚墨镜男长什么样吗？”
李国豪摇了摇头：“他全程都戴着墨镜。”
张自强说：“也是个可怜之人，可恨的是躲在幕后的黑手。峰哥，给他松绑，放他一马。”
韩小峰利索地解开李国豪的绳索，李国豪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阿紫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国豪，“你刚才说，你有一个女儿叫李秀娟，在河东师大音乐系读书？”
李国豪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紫颤抖的指尖抚过钱包夹层里的合影——四个女孩在樱花树下笑靥如花。她们依次是阿紫、蒋雯雯、韩小雪、李秀娟。这是她们宿舍四人唯一的合影。
阿紫指着照片上的李秀娟问：“你认识她吗？”
父母最疼爱的人就是孩子，李国豪岂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李国豪说：“她是我女儿。你是……”
阿紫说：“我和秀娟是大学同学，而且是最好的闺蜜。秀娟曾说过，她爸是出租车司机。”
只听扑通一声，李国豪跪在阿紫面前：“孩子，我对不起你！娟儿要是知道……我差点害死她最好的朋友……”浑浊的泪水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我这种父亲就该下地狱。”
阿紫安慰道：“李叔，你快起来！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这时候，韩小峰情不自禁想起了盛唐音乐会所那个化名小芳的姑娘，也就是李秀娟。李秀娟说：“峰哥，其实我来这种地方也是迫不得已。我家是农村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经济条件不是很好。我希望你理解我。”
真是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为了家庭，每个人都愿意牺牲自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韩小峰的思绪从回忆里走出来，指着前面的道路说：“老板，沿着山路再走三五百米就是国道。国道上车流量很大，我们换辆车去霍城更安全。”
张自强当即同意韩小峰的建议，三人徒步离开山路。
山路上只剩下李国豪一个人。李国豪嚎啕大哭：“我这做的是什么孽啊！”
李国豪坐在驾驶座上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他死，才能保住到手的25万巨款；只有他死，才能保护家人的安全。他用颤抖的手指给女儿发了一条短信：“娟儿，爸给你卡里打了学费。每顿饭，记得吃饱；每节课，记得好好听……”
出租车犹如离弦的箭冲向断崖。紧接着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山谷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正是李秀娟独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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