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来自于远处的狂风，终于再次吹起。

但它不再是温暖的微风，而是带着腐朽与铁锈味的阴风，卷起地上的灰烬与碎叶，在空中盘旋成无数细小的漩涡。天穹之上，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冷刀般斜劈而下，恰好照亮了黑森林入口处那道伫立的身影。

E小塔颤抖了下，随后往后退了几步，他看着黑森林处的那个身影，却有种梗塞又想要很多说出来的话语-是Exe，但是，和他所想的那个恐怖的索尼克Exe却又有些很大的差异。

那不再是纯粹的暗影。他的轮廓开始显现出更清晰的形态——灰色的皮毛，以及……那对熟悉的、微微下垂的耳朵。最令人震颤的是，他的身后，并非一道黑影，而是两条长长的、缠绕着暗红色符文的尾巴，如同被诅咒的锁链，在风中缓缓摆动。

“双尾……”E小塔喃喃出声，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黑森林入口那道身影上，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收缩。

那不是怪物，那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从那双燃烧着血红火焰的眼睛深处，他看到了自己——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某个被遗忘时空中的自己：灰色的皮毛泛着微弱的银光，双尾交缠如锁链，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与悲悯。而此刻，那道身影的皮毛已被暗影腐蚀得斑驳陆离，如同被酸液灼烧过的金属，边缘不断崩解又重组，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破损的护甲上镶嵌着早已熄灭的符文水晶，而那两条尾巴——一条笔直如刃，闪烁着残存的蓝光；另一条则扭曲如毒蛇，缠绕着蠕动的暗红色符文，仿佛被某种古老诅咒所束缚。

“那…那不是Exe的形态……”他低声呢喃，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那是……我？我自己的……倒影？”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可眼前的影像却更加清晰——那不是幻觉，那是记忆的残响，是灵魂的回声。

就在这时，那道跟他一样的身影动了。没有攻击，没有咆哮…Exe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暗影的手，指尖如焦炭般碎裂，却坚定地指向E小塔的心口。他的嘴唇没有动，可声音却直接在他颅骨内炸响，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哀鸣，又像是他灵魂深处被压抑千年的低语：

“你问我……是谁？如果按照你这么说，我……是你不敢面对的那部分。”

“我是你亲手割下的影子，是你封印在深渊里的——愤怒、痛苦、背叛感、无力拯救一切的悔恨。”

“你把我叫做Exe，或者说索尼克Exe，可我……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

“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凿子，狠狠凿进E小塔的记忆之墙。他猛地抱住头，太阳穴剧烈跳动，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颅内穿刺，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高塔崩塌、城市沉没、朋友化为光点消散……而他，站在世界尽头，亲手将一束黑暗封入地核。

“不……不可能！”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崩溃的边缘，“如果……如果我是你，那你为什么追杀我？为什么让我白白地死好几次，然后带我到这个世界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坠入虚空，感受那种撕裂灵魂的痛？！”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焦土上回荡，带着绝望与质问。

Exe的双眼中，红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压抑某种剧烈的情绪。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暗影如潮水般波动，裂缝中渗出幽蓝的光——那是他残存的“本我”在挣扎。

“追杀你？”他的声音忽然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温柔，“另一个我，这可不是杀你，这是在……唤醒你。”

“你应该知道，其实你的那个莫比乌斯还有你身旁的这些伙伴，其实已经是快要到灭亡的时刻。是我出现把你们直接给救下来，才得以成功，不然的话，如果你们仍然坚持呆在那个宇宙里，可能没过几天，你们的宇宙就会跟着你一起消失殆尽。”

“不可能的！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你明明就是我们所说的那个坏蛋，那只一直在流着血的索尼克。到现在，反而你却成了受害者，而我们加害于你？”

“看来你还是没能听懂啊！”那个塔尔斯Exe的嘴里微微一笑，笑得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诡异，给E小塔浑身战栗了一下，“真是一个很执着的家伙呢，另一个我，看来你的记忆必须要再修复一下了！”

“难道我以前的记忆一直都是错的？还是说你偷偷篡改了我的记忆？”E小塔嘶声问道，声音里带着被背叛的痛楚与混乱。他的目光疯狂扫向索尼克和纳克鲁斯，可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边缘开始模糊、扭曲，皮肤泛起像素般的裂纹，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正从现实中被一点点抹除。

“索尼克！纳克鲁斯！”他大喊，冲上前想要抓住他们，可手指却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如同触碰幻影。

索尼克转过头，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熟悉的笑，可那笑容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虚。

“E小塔……”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扭曲而模糊，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微弱呢喃，“记住……我们是你信念的投影。当你开始怀疑一切，我们……就会逐渐消散。”

那个声音，并不是索尼克熟悉的声音，而是夹杂着无尽回声的低语。那种漫长的回声在天际间徘徊，却始终无法找到它的源头。但E小塔终于明白了一切——那正是曾经杀死过他的索尼克Exe！原来，他并没有从那个宇宙中真正逃离，而是跟随他进入了这个Minecraft世界，在背后悄然窥视着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他正是E小塔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怪物。

“不——！”E小塔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地面，眼睁睁地看着索尼克的身影化作一串闪烁的蓝色光点，随风飘散。纳克鲁斯最后看了他一眼，红瞳中闪过一丝深深的不舍，随即也崩解为无数红色像素，融入那灰烬之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草原上，只剩下E小塔和Exe，周围的一切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地底那“咚……咚……”的心跳声，依旧在草原上回荡，仿佛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呼吸。Exe缓缓向前一步，他脚下的暗影逐渐退散，露出焦土上一道道古老的裂痕。那些裂痕像是符文，是铭文，是被遗忘的誓言刻印，诉说着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你问我是不是篡改了你的记忆？”Exe的声音不再沙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诡异。他恢复了塔尔斯那可爱而清澈的正太声音，变得清晰、平静，如同深潭之水，波澜不惊。

“不。我只是……让你看到了被你亲手封印的真相。”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看透了E小塔的内心。

“你以为索尼克、纳克鲁斯、艾米……他们是真的？”他微微一笑，无奈和惋惜地说着，“他们只是你内心深处的幻象，是你信念的投影。当你开始怀疑一切，他们也就随之消散了。他们是你在崩溃前，用最后的意识编织的‘安慰剂’——让你相信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让你有勇气继续战斗。”

E小塔听着，泪水夺眶而出，他看着早已经恢复了黄色双尾狐狸形态的自己，正如曾经那只活泼的塔尔斯…

“可当真相逼近，你的潜意识开始动摇，他们……也就无法再维持形态了。”

“为什么？难道我本在莫比乌斯里看到的，蛋头博士？索尼克？他们全都是假的，而且，我甚至都不是塔尔斯？”

E小塔的声音在空旷的焦土上颤抖，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灰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确实是塔尔斯的爪子，毛茸茸的黄色，指尖微微发抖。可此刻，这双手却陌生得让他恐惧。

Exe缓缓走近，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裂痕便泛起幽蓝的微光，如同沉睡的符文被唤醒。他的身影不再扭曲，血红的双眼也渐渐褪去暴戾，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澄澈。

““你确实是塔尔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重量，“但你不是‘那个’塔尔斯。你是‘原初之我’——在维度尚未分裂之前，一切生命与意识的源头。你是‘重启者’，启动这个本该快要脆弱的世界，也是能连接现实与虚幻、梦境与数据的桥梁。”

“而塔尔斯、索尼克、纳克鲁斯……他们，是你在漫长流放中，为自己创造的‘人格面具’。”

E小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人格面具？”

“是的。”Exe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光幕缓缓浮现。画面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跳动的晶体心脏。心脏表面，映照出无数个世界：莫比乌斯的都市、火烧的天堂岛、Minecraft的方块大地、火山喷发的末日、黑森林的迷宫……而在心脏周围，漂浮着一个个光团——蓝色的、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每一个光团，都隐约显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些全都是E小塔的记忆！

“这个巨大的心脏，其实才是真正的你！”Exe轻声说道，“在最初的维度崩塌时，你为了保全‘核心意识’，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七道‘人格碎片’，分别投入不同的世界，以躲避腐化的吞噬。黄色的光团，是‘智慧与希望’的象征——塔尔斯。蓝色的光团，是‘速度与自由’——索尼克。红色的光团，是‘力量与守护’——纳克鲁斯。”

E小塔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颗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其他光团呢？他们是谁？”

Exe指向那些其他颜色的光团，继续解释道：“粉色的光团，是你选择了‘勇气与爱’——艾米罗斯。白色的光团，是你选择了‘冷静与思考’——可利姆。橙色的光团，是你选择了‘热情与冒险’——莎莉橡果…”

“难道说，其实我的身体里，竟然有塞着七个不同的伙伴…”E小塔惊讶的问，“但是我为什么却偏偏感觉不到他们呢？”

“这刚好就是我要想回答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其实也是你的一部分，塔尔斯！”

Exe低下头后，他再次转头看向那个心脏，只见得在心脏的右边，突如其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光团。相比于其余六个相对较好的光团，这个光团显得更加黑暗化，甚至很难看得出这其实也是一道光。

“而我……”他指向光幕中最后一道漆黑的光团，“是我选择了‘痛苦与记忆’——Exe，这是唯一一个最黑暗也是最邪恶的光团。在这个莫比乌斯世界的六个人，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E小塔的呼吸几乎停滞。

“所以……我不是塔尔斯……我是……所有人的源头？包括索尼克、纳克鲁斯，他们真的就是我？”

“是的。”Exe微微地点头，“你不是‘变成’了塔尔斯，你是‘借用’了他的形态，来承载你的一部分意识。你在莫比乌斯中经历的一切——与索尼克并肩作战，与蛋头博士对抗，拯救世界……那都是真实的。但那不是‘你的’真实，而是‘你的一部分’的真实。你把塔尔斯的记忆当成自己的，因为你需要一个‘身份’来活下去。或者说，你的这具身体是分身，占据着塔尔斯身体，却有着你的意识的分身！”

E小塔的膝盖一软，跪倒在焦土上，泪水无声滑落。“所以……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不。”

Exe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仿佛暴风雨后第一缕穿透云层的月光，轻柔却刺骨。他的身影不再被暗影完全吞噬，灰色的皮毛在昏暗中泛起微弱的银光，像是记忆本身在呼吸。他缓缓向前一步，脚下的焦土裂痕中，幽蓝色的符文如脉搏般闪烁，映照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哀伤。

“你活在‘选择’里。”

他的声音低缓，像在讲述一个被尘封千年的童话，

“你选择成为塔尔斯，不是因为偶然，而是因为你渴望智慧——那种能解开世界谜题的力量；你渴望被需要——不再是孤身一人站在废墟中，而是有人会叫你的名字，会等你修好飞船，会说‘塔尔斯，我们得靠你了’；你渴望朋友——那种能并肩奔跑、大笑、战斗、甚至为彼此流泪的羁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E小塔颤抖的指尖上，

“所以你选择了他——那个双耳下垂、尾巴蓬松、永远带着工具包的黄色小狐狸。你穿上了他的皮囊，戴上了他的笑容，把他的记忆当成自己的日记一页页翻过……你骗了自己，也骗得很成功。”

E小塔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崩塌。

“你选择忘记自己是谁，是因为你知道——”

Exe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沉重，

“一旦想起，你就必须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七道光链，从E小塔的心口延伸而出，分别连接着索尼克、纳克鲁斯、艾米、蛋头博士、可利姆、莎莉……以及他自己——Exe。

“你必须亲手终结所有‘人格碎片’，将他们重新融合，才能恢复完整。”

光链在虚空中轻轻震颤，如同琴弦将断未断。

“而这意味着……”

他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

“索尼克会消失，他的笑声会化为风中的回响；纳克鲁斯会消散，他的守护将成为山岩间的传说；艾米的锤子再也不会砸向敌人，蛋头的机械城将沉入数据之海……”

他缓缓看向E小塔，眼中映出他颤抖的倒影，

“而塔尔斯……也会不复存在。你所珍视的一切，你为之战斗的一切，都将随着‘你’的完整而终结。”

E小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是即将决堤的湖。

“不……不要……”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孩童般的无助，

“他们不是假的！他们救过我！当时，在莫比乌斯宇宙里，在火山爆发时，索尼克把我从熔岩中拉出来；在迷宫深处，纳克鲁斯为我挡住Exe的黑焰；在虚空中，是九尾塔尔斯——是你！是你伸出手救了我！”

他嘶吼着，手指深深嵌入地面，指甲劈裂，渗出血丝， “他们为我战斗过！他们为我流过血！他们……他们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他们确实存在。” Exe轻声说，声音如风拂过枯叶， “他们不是幻影，不是数据，不是虚构。”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道连接索尼克的光链，光链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们的爱是真的，他们的牺牲是真的，他们的信念也是真的。”

他收回手，目光深邃如星海，

“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引导你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世界的终点，回到你最初分裂的地方。”

他环视四周，焦土、裂痕、虚空、残月，

“他们用生命为你铺路，用记忆为你点灯，只为让你走到这一刻。”

“现在，宇宙已经就要坍塌，他们的使命完成了。”他缓缓闭上眼“而你……必须做出选择。”

风，彻底停了。

连火山灰都凝固在半空中，仿佛时间本身也在屏息。

“是继续活在‘塔尔斯’的幻梦中，看着世界一步步崩塌？还是……成为‘完整的你’，哪怕这意味着，你要亲手埋葬所有你爱过的‘自己’？”

天地静了，连地底那“咚……咚……”的心跳声，也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

E小塔低头，看着自己黄色的毛发——那曾让他感到骄傲的颜色，那曾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的象征。他想起索尼克拍他肩膀时的温度，想起纳克鲁斯说“我相信你”时那坚定的眼神，想起艾米笑着递给他草莓蛋糕的瞬间，想起九尾塔尔斯在虚空中伸出手的那一刻——那不是拯救，是接纳。

他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滴入焦土，瞬间被吸干，只留下微小的坑痕。

“如果……成为完整的我，意味着他们必须消失……”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飘在死寂的空气中，“那我宁愿……永远是塔尔斯，永远还是那只飞在空中的双尾狐狸。”

话音落下，整片大地剧烈震颤，仿佛世界本身在悲鸣。

光幕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的星屑，随风飘散。

地上的符文一道接一道熄灭，如同星辰陨落。

Exe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暗影如烟般升腾，他的皮毛变得透明，骨骼轮廓在虚空中若隐若现。

“还是一样的答案啊！塔尔斯，那么……世界，将与你一同沉沦。”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却依旧清晰，“但我知道……你终会回来。”

他最后看了E小塔一眼，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温柔，“因为至死不渝的爱……不只是对朋友的眷恋。更是……对自己，最深的承诺。”

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缕暗红色的光，缓缓沉入地底。E小塔看着已经消失的Exe，还有这片仍旧宽阔而一望无际的平原，他渐渐地跪了下来，眼中满是泪水，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

何处才是真正的尽头呢？除了草原还是草原，没有山峰，也只有微微凸起来的小山丘。这些小山丘上，似乎都站着一个影子，和Exe差不多的影子。

风，再次吹起。

卷起灰烬，卷起记忆，卷起一个即将走向终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