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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兰目光滞在窗外，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下雪了，就是不知道，妈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谢临安盛饭的手猛地一顿，瓷勺磕在碗沿，发出一声轻响。他垂着眼，语气刻意放得平缓：“说什么傻话呢。”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慧兰轻轻叹了口气。她早把自己的病摸透了——身体从不会骗人。头疼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常常疼得夜里睡不着；每次醒来，后背都浸着冷汗，浑身骨头像被拆开过一样疼；梳头时，掌心更是攥着大把大把脱落的头发。

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慧兰回忆着，这辈子，她好像就没为自己活过一天。18岁时，还没弄懂喜欢是什么滋味，就被家里人按着去相亲，红着脸点头时，连对方的眼睛都没敢多看

20岁刚嫁过去，婆家一句“早点生娃稳当”，她便收起了自己偷偷藏着的针线笸箩，一门心思围着灶台和后来的孩子转。

从那之后，她的名字前总挂着“谢家媳妇”“临安妈”，至于“慧兰”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早被柴米油盐和一声声“应该的”，埋进了日子的褶皱里。

慧兰想着，就算要走，也该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或是几张没被时光磨旧的照片，总好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像落雪前的风：“临安啊，我想看雪了。”

谢临安喉结滚了滚，没敢抬头看她，只将声音压得又哑又轻，眼眶却已悄悄红透，连带着指尖都泛了点颤：“好，我们去看雪。

当天中午，谢临安没再多等，简单收拾了几件厚衣裳和常用的东西，便扶着慧兰上了车，也没有注意到后备箱里那道白色影子。车轮碾过街道，朝着那个能看见漫天飞雪的听雪岭，一路驶去。

可老天像是故意要和他作对，赶到听雪岭一问才知道，这整整一周，山里都没有半点要下雪的迹象，连风都带着股干冷的燥意。

谢临安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方才民宿老板的话还在耳边打转——“9月份都还飘着雪呢，偏这月怪得离谱，别说雪了，连晨起的霜都少见””，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硌得他心口发疼。

他转身时，正撞见慧兰站在民宿的廊下，裹着厚外套，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山脊出神。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回头，眼底没有半分失落，反倒冲他笑了笑，伸手拂去他肩上沾的碎草：“这儿的山看着真清净，就算没雪，吹吹山风看看山景也挺好。”

谢临安喉间发紧，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声音比山风还轻：“再等等，说不定明天就下了。”

他没说，自己刚联系了附近所有林场，连护林员都说这天气绝无降雪可能；也没说，他偷偷在网上搜了“人工造雪设备”，可这深山里，根本没法及时运过来。

慧兰没戳破他的谎，只是顺着他的手，慢慢靠在廊柱上。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在她脸上，浅淡的纹路里盛着些温和的光：“临安，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雪，非要把雪攥在手里带回家，结果手冻得通红，还哭着说雪化了，是不喜欢咱们家。

谢临安鼻尖一酸，那些被时光蒙尘的片段突然清晰起来。他点头，声音发哑：“记得，你还把我的手揣进你怀里暖着，说雪是去天上找妈妈了”

“可不是嘛。”慧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又飘向远山，“其实雪下不下也没关系，只要跟你在一块儿，看着这山，这风，我就觉得踏实。”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风里，“妈这辈子没什么念想，就想看着你好好的，以后……别总为我操心。”

谢临安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抬手抹了把眼睛，却怎么也挡不住眼眶里的热意。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挤出个笑来，扶着慧兰往屋里走：“咱们先歇着，晚上我给你煮你爱吃的红薯粥，明天我带你去山后头的观景台，那儿能看见整个山谷，说不定风一吹，就把雪给盼来了。”

……

山里的夜沉得快，墨色像泼开的浓墨，一点点漫过山脊，把原本清晰的轮廓晕成模糊的影子，连星星都躲进厚重的云层里，不肯露半分光。

慧兰受不住山里的夜寒，早早便歇下了，屋内的灯暗下去时，还轻轻嘱咐他别待太久。

谢临安拿了件外套裹上，独自走到山脚下的空地上吹风。山风裹着干冷的气息往衣领里钻，他却像没察觉，只望着远处深不见底的黑，连眉头都锁着。

这时，一阵轻悄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忽然从树后跳出来，径直跑到他身边，乖乖坐下

谢临安愣了愣，眼底的沉郁才散了些，声音放得极轻：“小黑，你怎么来了？

谢临安指尖轻轻碰了碰小黑柔软的耳朵，那点温热的触感，竟让他眼眶又热了。他望着远处民宿窗口那点微弱的光，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她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就想在最后看场雪，这么小的愿望，我都未必能帮她实现。”

风又吹过来，带着山里的寒气，他裹了裹外套，指尖却还是凉的：“小时候总觉得她是超人，再难的事到她手里都能解决，我摔疼了哭，她把我抱起来揉；我贪玩忘了回家，她举着灯在门口等。可现在呢？她躺在床上喊疼，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让她开心的事都做不到……。”

谢临安喉间的哽咽再也压不住。他偏过头，想把涌上来的湿意憋回去，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小黑的绒毛上，也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他抬手抹了把脸，却越抹越湿，最后只能任由那股酸胀感漫过眼眶，将所有没说出口的愧疚与无力，都藏进这无人看见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小狐狸看着眼前哭死过去的人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