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闹铃声再一次突兀地炸响，凯猛然从床上直起身子。他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投向旁边的床铺——那里依旧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展得没有一丝褶皱。和过去一周的每一个清晨如出一辙，那种熟悉的失落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缓缓割开他的胸膛，无声却深刻地折磨着他的情绪。
窗外，五月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轻柔地洒进来，在地板上绘出一片斑驳的光影。凯的目光落在那些跳动的光点上，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木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一如往常那般专注地整理着两人的书包。他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想要触碰这熟悉的画面。然而，当他眨了眨眼，一切幻影都悄然消散，只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那片静默的光影。
床头柜上静静地摆放着一盒牛奶和几片面包——那是哥哥离开前特意留下的。凯凝视着那些食物，胃部却骤然传来一阵绞痛。自从木离开后，他的厌食症变得愈发难以抑制。曾经，哥哥总会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哄着他进食，哪怕他只是勉强咽下一口，对方眼中也会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然而如今，连假装动一动筷子的念头，都已彻底消失殆尽。
凯的手指僵硬地握住牛奶盒，机械地送到唇边，冰冷的液体涌入喉咙，激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反胃感。他迅速放下牛奶，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书桌上的数学作业本上。那些空白的纸页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弄他。那是上周五留下的任务，而今天，它们将被要求交回教室。然而，他的笔始终未曾触碰过那些纹路分明的格线。以往，木总会坐在他身旁，用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将每一题的逻辑细细拆解，直到他豁然开朗。可如今，只有沉默陪伴着他，与那些未竟的习题一起，成了无法填补的空洞。
“哥……这道题我不会……”凯低声呢喃，声音像是被空气吞噬了一般，飘散在无人回应的寂静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业本的边缘，微微卷起的纸角仿佛也染上了他内心的不安。窗外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非但没有打破这份寂静，反而让房间显得更加空旷而冷清。
学校的一天像往常一样漫长而煎熬。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发呆。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他的笔记本上只有零星几个字，大部分页面都是空白的。
"凯，请回答这个问题。"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凯猛地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他。他的喉咙发紧，手心渗出冷汗。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木会在课后悄悄教他，然后第二天他就能自信地回答老师的问题了。
"我...不知道..."凯低声回答，感觉到脸颊烧了起来。
下课后，几个同学围在他桌前。"嘿，凯，你哥哥真的回韩国了吗？"一个男生问道，语气里带着好奇而非恶意。
凯的手指紧紧攥住铅笔，指节泛白。"嗯。"他简短地回答，希望对话就此结束。
"那你以后作业怎么办？你哥哥不是一直帮你辅导功课吗？"另一个同学插嘴道。
铅笔芯"啪"地断了。凯盯着断裂的铅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洗手间。"他低声说，然后快步走出教室。
洗手间的隔间里，凯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深呼吸试图平复翻腾的胃部。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是明显的青黑色。才一周时间，校服就显得宽松了许多。
放学回家的路上，凯绕道去了他和木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老板看到他，问："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哥哥呢？"
凯的胸口一阵刺痛。"他...回韩国了。"他低声回答，目光落在货架上的三角饭团上——那是木最喜欢的口味。
"啊，这样啊..."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给，这是你哥哥上次预订的笔记本，说等你期中考试时用。我都差点忘了。"
凯接过纸袋，手指微微发抖。里面是两本高级笔记本，封面是他最喜欢的蓝色。木总是这样，提前为他准备好一切。他的视线模糊了，匆忙道谢后快步离开。
公寓里静得可怕。凯放下书包，径直走向木的卧室——虽然哥哥已经离开，但他拒绝称之为"空房间"。推开门，熟悉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已经淡了很多。凯跪在墙角，从枕头下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的校服外套和那支钢笔，紧紧抱在胸前。
校服上残留的气息让凯的鼻子发酸。他把脸埋进布料里，深深吸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哥哥的一部分留在身体里。钢笔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他的掌心，那是木临走前忘记带走的，现在成了凯最珍贵的宝物。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凯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哥哥"的来电时，心脏几乎停跳。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木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凯啊，吃饭了吗？"木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温暖而熟悉。
凯的喉咙哽住了，他只能摇摇头，害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屏幕那头的木皱起眉头。即使隔着屏幕，他也能看出弟弟又瘦了。"凯，听话，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我买了你喜欢的紫菜包饭。"
"不想吃..."凯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行，你必须吃。"木的语气变得严肃，那是他准备长时间讲道理的前兆，"你知道不吃东西会怎么样。你的胃会——"
"哥！"凯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今天...数学课被提问了...我不会回答..."
木的表情立刻软化了。"哪道题不会？把作业本拿来，我教你。"
凯摇摇头，眼泪终于决堤。"不只是那道题...所有的...我全都不会...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他的声音破碎成抽泣，"哥，我...我好想你..."
屏幕上的木看起来心痛极了。他凑近摄像头，仿佛这样就能穿过屏幕抚摸弟弟的脸。"凯啊，别哭...我也想你，每天都想。把作业拿来好吗？我远程教你，就像以前一样。"
凯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起身去拿书包。当他回到镜头前时，木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就像他们过去无数个辅导功课的夜晚一样。
"先做数学作业吧，哪一页？"木问道，声音温柔而坚定。
凯翻开作业本，指着那些对他来说如同天书的题目。木开始耐心解释，时不时停下来问"明白了吗？"，就像他还在凯身边时一样。渐渐地，凯的抽泣停止了，注意力集中在哥哥的声音和纸上的公式上。
两小时后，作业终于完成了。凯的眼皮开始发沉，但他不舍得挂断电话。"哥...再聊五分钟好吗？"他小声请求。
木微笑着点头。"好，五分钟。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去热一杯牛奶喝掉，然后拍照片发给我。"木的语气不容拒绝，"不然我今晚睡不着觉。"
凯知道争论没用，乖乖起身去厨房。当他回到屏幕前，手里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皱着眉喝了一口，然后做了个鬼脸。"难喝。"
木笑了，那个让凯日思夜想的笑容。"喝完它，然后去睡觉。明天我会在早餐时间打给你，监督你吃饭。"
"真的？"凯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我保证。"木的声音轻柔下来，"现在，把牛奶喝完，然后去刷牙。我等你躺上床再挂。"
凯乖乖照做，虽然牛奶的味道让他想吐，但想到这是哥哥的要求，他硬是喝完了整杯。当他终于躺进被窝，把手机放在枕边时，困意立刻席卷而来。
"哥...晚安。"他含糊地说，眼睛已经半闭。
"晚安，凯。"木轻声回应，"做个好梦。"
就在凯即将坠入梦乡时，他隐约听到木隔着屏幕说了一句："我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的，一定。"
这句话像一剂良药，让凯一周来第一次带着平静的心情入睡。窗外，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这个缺少了一半的小房间，仿佛在守护着一个关于重逢的承诺。
夜色渐深，窗外的梧桐树影婆娑摇曳，在纱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房间愈发寂静。月光如水，漫过凯蜷缩的床角，将他怀中紧抱的校服镀上一层银边。夜风轻叩窗棂，像某个熟悉的脚步声在徘徊。枕边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格电量耗尽前，定格的是木温柔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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