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屠城？江子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陛下好战不假，这次北征多半也是对周边小国的侵略，可是屠城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将军抬脚欲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江子杉问道：

将军你方才要说什么？

江子杉没什么，将军慢走。”

江子杉咽了咽口水，决定先不提掌箭的事。

将军走了之后，那小吏又凑了上来，问道：

小吏你听见了没有？屠城。

江子杉心里烦得很，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小吏你没听见，我可听见了，屠城，简直是畜生！

江子杉忽略了他的话，把他推开，默默做着手上的工作。

他不提掌箭，是为了不再助纣为虐，可他现在做的零件，又和掌箭有什么区别？他们杀人，他却成了递刀的人。

他心里堵得难受，思考了很久之后，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他要离开这里。

他抬起头，眼神落在了一架陈旧的轻型投石机上——那是一架摇摇欲坠的投石机，每次从旁边路过时，江子杉都怕它倒了砸到自己。

监工想什么呢？赶紧工作！

巡逻的监工恶狠狠地命令着可怜的工匠们。

这句话每日都要在弓局里响起千百遍，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意做手上的工作，却都无可避免地成为了罪人。

傍晚，工匠们陆续回去休息。江子杉借口要赶制重要零件留了下来。

直到半夜，弓局作坊里只剩下江子杉一个人，他手边只有一盏油灯，周围死一般沉寂。

他把做好的零件归置到一起，盯着那架投石机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他下定了决心，起身走向投石机。

一声巨响之后，本就不稳的投石机轰然倒下，结结实实的压在了江子杉的右臂上，鲜血汩汩流出……

好多人听到声响后赶来，江子杉感觉到他们把自己抬起来，大呼小叫，混乱至极，但是，渐渐的，渐渐的，他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

江子杉醒来时，是在弓局外宿舍里的一张床上。

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右臂的存在，作为一个工匠，他失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手艺。

他仰望着破了几个洞的茅草屋顶，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投石机是他自己推倒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臂被压住，接下来便是蚀骨般的疼痛……

医者你醒了，你的右臂骨头断了好几截，筋也断了几根，怕是好不了了。

江子杉没说话，呆呆地躺着。他已经预想到了如今的结果，断了也好，总之他无法做兵器了就好。

一阵悲伤不可控制地涌上心头，他就应该再狠狠心，把那投石机往自己脑袋上砸，毕竟这样残废一般地活着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不，他还要回去，哪怕是当个残废，他也要回到那个小城。

医者走了，没过多久，一个小卒进来了，他例行公事地对江子杉说道：

小卒将军念及你做出的贡献，拨了十两银子，你回乡吧。

三日后，江子杉拖着没有知觉的胳膊，离开了牢笼一般的京城，启程回到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