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荷花香,院中氤氲着的水汽……夏惜时看着熟悉的景色,他忽然觉得有些幸福的昏了头:“兰芝,兰芝…”他呼唤着熟悉的名字,从屋里就走出一个人,在他面前站定,笑颜妍妍。
“怎么哭了?夏哥儿好没志气。”他的手太暖,甚至有些滚烫。
泪眼婆娑着,他想要抓住他的手,可钟声乍起、火光渐盛,他猛地惊醒,五更上朝的钟还响着,小厮持灯正在门外,他抹一把脸,戴上面具又成了鬼面人屠。
“大人,圣上说您今日在养心殿见驾,有出好戏邀您同看。”
几乎是瞬间,他明白所谓“好戏”是什么戏码,他其实不可置否。
皇帝的心本就是冰一样的,至高处总是“众叛亲离”。不管是否是自己主动的离心离德……
深秋风凉,他坐在马上,风更像刀子一样割脸,他在殿内坐定,看着上朝的大人们来了又走,说着什么:“听说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皇帝说今日休沐了。”
“今年的天冷的太早了,对吧?阿乐。”小皇帝一身红衣正逗着那只鹦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失而复得”的胞弟。
“陛下……”他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睛里面似乎盛着露水,那年轻人在他面前总是怯懦的有些过分,还是像那个吃饭都吃不饱的幼子,皇帝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会装可怜、撒娇,像个任人欺辱蹂躏的妓子,他对弟弟就是有这样隐晦难言的欲望,他装着一副兄长样子,和风细雨,事实上他嫉妒的要发疯,他合该一辈子叫他“哥哥”,被关在金笼子里,看着他大权在握,心如冷铁,“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来呀,陪哥哥喝杯酒。三年了,你去哪儿了?哥哥担心死了。”他仍旧笑着,似乎真是个担心弟弟生死的哥哥。
殿内,暖香浮沉,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龙涎香的气息混杂着某种危险的甜香袭来,小几上早已备好酒壶杯盏,玉壶光转,映着皇帝深不见底的眸子。
“我…”他接过皇帝递来的金杯,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温润的杯壁,“皇兄,我去了石河川…”
“去了石河川,”皇帝在他身旁坐下,支着头,目光一寸寸掠过他的眉眼,“去了石河川,然后呢?走得连一丝音讯也无,让朕这做兄长的,日夜悬心。”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斤,“你可知,朕差点以为你遭了不测,差点就要这天下为你缟素。”
长乐的心猛地一缩,指尖更凉了几分。他垂下头,不敢去看兄长的眼睛:“是臣弟任性,请陛下责罚。”
“责罚?”皇帝拿起另一只金杯,为自己也斟满了那殷红如血的酒液,“你我兄弟重逢,是喜事,谈何责罚?”
长乐骤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正正撞入皇帝那双了然又冰冷的眼眸中。
他瞬间明白了,所谓的担心,所谓的叙旧,不过是又一场精心布置的试探与审判。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他心底那点微弱的、对兄温情的渴望,被彻底碾碎。一股冰冷的勇气混着积压多年的怨愤,猛地冲了上来。他攥紧了酒杯,指节泛白,声音有些颤:“哥哥……”
他有许多话想和哥哥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要提起那封密旨?还是那人的提点?他要提起石河川的暗兵,还是……
算了,他又不恨哥哥……
他们只是沉默着,沉默的能听清鹦鹉扑扇翅膀和碳在旁边燃烧的声音,还是皇帝先开了口,像十几年前一样的语气:“阿乐,你还记得我曾许给你什么吗?天下分你一半。”
长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不可置信,皇帝的口里呕出鲜血,他几乎绝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哥哥!我不想要天下,哥哥,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从不曾想要哥哥的东西。”
“阿乐,哥哥承认,曾经的确起过杀你的心思,这杯酒里是有毒的,你要理解......哥哥,成了帝王,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皇帝费力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可我最终发现,你比天下重要,.阿乐,别恨哥哥,天下是你的也不错......”
他看着怀里的人渐渐没了生气,嚎啕起来,他抽噎着断断续续:“我从不曾恨过哥哥,哥哥......”
突然,腹上一凉,刺骨的痛感贯穿大脑,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下的哥哥,一把短刃穿腹而过,失去意识前一刻,他听见哥哥阴恻恻的声音:“带着这句不恨哥哥,下地狱去吧!”
夏惜时看见草席卷着亲王的尸体出了午门,秋叶卷起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荡着落了地,他似乎看见,亲王的手动了一下。
“有刺客!”
长乐亲王刚刚回京便遭遇刺客,以身为皇帝挡刀,英勇无畏,以国丧形制操办,全国缟素,守灵七日,皇帝又连下几道追封诏书,将长乐封做酆都皇帝,与他这个人皇平分天下,又讲京郊一片地做他封地,建起又一座皇都。
“哥哥呢?还不曾来吗?”长乐呆呆的望着京都,问身边的太监。
“太子殿下政事繁忙,自到休沐日才能来陪殿下啊。”
“下个月就是我十五岁生日了,也不知哥哥会送我什么礼物。”
长乐还活着,永远活在最爱哥哥的十五岁,活在这一场精心为他编织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