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蕴冷眼瞧着皇后面上带上了两分不忍,可是还是说:“明贵人,你犯错在先,不敬主位,无故责罚宫婢,今日本宫若是不责罚你,以后宫中上行下效,坏了风气”
“只是你到底是初犯,本宫便罚你禁足一月,先撤了绿头牌静静心,等你学会了何为宫规礼仪,再侍奉皇上。”
明贵人早已瘫软于地,皇后没有降她的位分,但是却禁足不许她侍寝,这比任何都叫她恐惧。
那么多年轻的新宫嫔,一月之后,皇上还会记得她是谁吗?
可明明……她根本没有犯什么大错。
徐知蕴看着明贵人的神色,便知道她仍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皇后再是淡泊名利,可是她也不会放弃送到手的立威机会,她要叫人知道,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今日明贵人犯了什么错都不重要,她早已是出头鸟,今日这场罚,她就逃不过。
明贵人泪流满面,磕了头回座位上去了,皇后仿佛方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轻叹一声:“最近时气不好,许修媛又病了,诸位姐妹可都要仔细着身子”
大家纷纷应和,皇后便摆摆手:“时候不早,大家都各自回去歇着罢”
顺贵嫔前些日子被皇上申饬折了面子,今日也颇为安分,没有她跳出来阴阳怪气,今日的晨会是难得的和平。
徐知蕴出了景阳宫的门,也无意和其他人闲聊,径自上了步撵,抬轿撵的小太监步伐快却十分稳健,同玉跟在一旁凑趣道:“娘娘,今日春光极好,不如去御园逛一逛,也算是打发晨光了”
徐知蕴想了想,也便点一点头,于是轿子转个方向,往御园去了。
却不想行至一半,就有女子的语声尖锐入耳:“入宫快一个月了,还不得侍寝,我若是她,便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知蕴皱皱眉,青黛早机灵的瞧过去,说:“娘娘,是胡常在和周选侍”
徐知蕴抬手示意轿子停了,一行人隐在花丛后,又听一个低低的女声说:“姐姐与我同个位分,何苦…
”
比起胡常在尖锐刻薄的声音,这女声显得无助极了。
她瞧不下去,示意同玉上前:“两位小主,这是御园,还是谨言慎行,免得惹了陛下清净”
胡常在认得同玉,知道这是宁妃身边的大宫女,脸色白了一分,强撑着说:“宁妃娘娘安,嫔妾…不过是与周妹妹玩笑罢了”
“皇后娘娘方才训诫过要谨言慎行,你今日便在这里吵闹,可是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徐知蕴并不理会她那拙劣的说词:“若是本宫再发现你乱嚼舌根,定然要责罚你了”
“是,嫔妾不敢”胡常在陪着笑:“娘娘放心,嫔妾再不敢了”
徐知蕴又不傻,也瞧得出胡常在这话全然不是真心,但她也无意理会,只是对着周选侍放缓了一点声音:“你今日受了委屈了,来日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也不要一味忍让,只管去求皇后娘娘或是本宫为你做主”
周选侍满脸感动,她本是未曾料到宁妃会管她俩个低位嫔妃间的口角纷争,不想徐知蕴真的替她主持公道,当下立刻行礼:“是,多谢娘娘,嫔妾感激不尽”
徐知蕴满意的点一点头,同玉示意小太监起轿,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这便是她今日的意外之喜了。
皇上扶她上位,她总该做的比顺贵嫔更好,顺贵嫔嚣张跋扈,屡次有妒忌之举,她就要做温婉娴熟,体恤后宫的贤妃,让其他人说不出她掌宫务的一丁点闲话才是。
只有让皇上看到她的用处,看到她的聪明懂事,才能更加握紧皇上对姑母的情分,对承恩公府的情分。
御花园的插曲,在后宫几乎无人关注。
两个并不算得宠的低位宫嫔吵架拌嘴罢了,谁会去多加理会。
加之另一桩事,却彻底如同在宫里扔下了一枚炸弹。
文贵嫔宫中的更衣竹青,居然有了三个月身孕。
皇帝身边的近身内侍低眉顺眼的进来,说是文贵嫔打发了大宫女来报喜。
徐知蕴正陪在他身侧伺候笔墨,闻言微微一福:“臣妾恭喜皇上”
又善解人意的说:“皇上,那臣妾便先行告退,皇上也好去储秀宫亲眼瞧一瞧青更衣”
不料皇上笔尖微微一顿,只是平平的吩咐:“既然有孕,循例晋为正八品采女罢了”
却绝口不提要去储秀宫的意思。
徐知蕴在紫宸殿用过午膳才离开,待回了瑶华宫,佩玉服侍她梳洗,一壁低声道:“娘娘,奴婢多言,只是怎么瞧着,陛下并不算很欢喜的样子”
按理陛下如今膝下无子,多了有孕的宫嫔总该高兴几分,竹青之前不过最末等的更衣,如今有了身孕,哪怕晋位正七品,也不会有人多嘴什么。
如何会这样只晋了正八品采女呢。
况且皇上并没有显出十分的重视,太后也因此不过按照惯例赏了些东西,再无其他
“皇长子当然尊贵,也受皇上重视,可也要看是谁生的”徐知蕴慢慢的挑了只红玉衔珠步摇:“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的宫嫔,在皇上看来,也的确算不得喜事”
皇上自己就是宫女所生,十分不得先帝重视,哪怕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总归是介怀的。
这宫里的官家女不是没有,譬如皇后,譬如许修媛,文贵嫔,再如柳婕妤,可满宫的妃嫔,独独一个宫女怀了身孕,由不得皇上不多想。
“罢了,你去吩咐青釉备一份礼”徐知蕴道:“总归要去瞧上一瞧”
今日的储秀宫却是难得的热闹,徐知蕴的位分高,文贵嫔特意出来迎她,端着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宁妃娘娘金安,竹青今晨险些动了胎气,臣妾便自作主张,叫她好生歇着,还请娘娘恕罪”
徐知蕴当然不会计较:“妹妹这就想的极周全,如今万事比不过青采女的孩子要紧,何须在乎那些虚礼,快带本宫去瞧瞧她”
文贵嫔嘴角的笑容一顿,却还是被徐知蕴敏锐的发现,她身后的大宫女忙解围:“娘娘恕罪,采女娘子骤然晋封,我们娘娘指给她的住处还着人打扫着,便仍暂住在主殿后的厢房里。地方小些,您别见怪。”
徐知蕴又同竹青不熟悉,自然犯不着为这个同文贵嫔见怪,她点一点头。
文贵嫔却捻着帕子,拭一拭眼角:“娘娘入宫晚,原不知竹青是臣妾身边的贴心人,臣妾如何不疼她,可是做宫女时如何都无人在意,成了宫嫔自有宫规在,臣妾也不敢越矩…好在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下徐知蕴反倒有些好奇了,竹青到底住的多么差,才让文贵嫔不得不硬着头皮编出这样拙劣的谎话,维持自己大度的人设。
这番话听起来过得去,可是细想却令人好笑。
文贵嫔是这储秀宫的主位,她想对身边人竹青多几分照顾,不管是吃的好些还是住的舒服些,都不可能会如她所说这般困难。
她宫里的祥嫔与张美人都不敢为了这样的事得罪了主位,其余其他宫里的人,谁会眼巴巴盯着一个小更衣去挑文贵嫔的错处呢?
正殿后却掩着一大片宫室,一眼扫过去,能看到小厨房、浣衣间挨在西边,东边那一片房舍则是宫人们的住处。
领路的那位宫女将她们引到其中一间门前,叩了叩门,先一步迈进去,屈膝一福:“采女娘子,宁妃娘娘来瞧您了”
徐知蕴率先进去,竹青正靠在床上,忙不迭的要下床请安,她摆一摆手:“你好生躺着,不必多礼”
竹青怯怯的,瞧了一眼文贵嫔,文贵嫔笑着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宁妃娘娘宽仁,你既然身子不适,也就别逞强了”
竹青这才敢放心的靠回去。
两人虽则看起来亲亲热热,但是徐知蕴却发现这屋子狭窄矮小,屋里的家具更是简陋,桌子甚至有地方脱了漆,怎么看也不像是过的好的样子。
至于竹青,她虽则笑着,可是难掩神色中的郁郁,气色瞧着也不好,实在不像是人逢喜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