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吧，”夜深人静时，墨兰常轻声劝他，“我自己坐着缓一缓便好，你明日还要早朝。”

赵景翊却只是摇头，眼底泛着淡淡青黑，手上揉按的动作却未停：“无妨，我陪着你。”

孩子是两个人的，她身体上的苦楚他无法分担，能做的唯有这般彻夜相伴。

烛火摇曳下，他眉宇间的倦色难掩，却依旧坚持守在榻前，仿佛少看一刻都不安心。

墨兰见他劝不动，心底软成一片，索性也不再开口，只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由着他替自己揉按浮肿的腿脚。

孕至九月，腹中孩儿愈发沉坠，夜夜难眠已成常事。

偏这孩子性子惫懒，平日胎动不多，临到产期反倒折腾起来，常惹得墨兰辗转反侧。

赵景翊便陪在一旁，时而说些朝中趣闻，时而念几页诗书，有时不过静静握着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比什么安神香都管用。

这日华兰带着庄姐儿，如兰领着戚哥儿，一道递牌子入宫探望。

姊妹几人围坐说话，见赵景翊眼下泛青，细细问起缘由，皆是又好笑又羡慕。

如兰心直口快，捏着帕子笑道：“四姐姐真是好福气！殿下这般体贴，怪不得你愿意再添个孩儿！”

华兰虽未直言，眼中却也流露出几分感慨。

她与袁文绍这么多年，也算恩爱，可终究比不得东宫这般——成婚五六载，孩子都三岁多了，太子仍将墨兰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连孕中细微不适都亲力亲为地照料。

墨兰垂眸浅笑，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心中俱是暖意。

这一世能得此良人，确是前世修不来的福分。

又过几日，宫中太医日日请脉，皆说产期就在这两日。

赵景翊愈发紧张，连奏章都搬回东宫批阅，生怕错过一刻。

墨兰反倒镇定下来，笑他草木皆兵：“殿下放宽心，这孩子懒得很，说不定还要多赖几日呢。”

谁知一语成谶——这个在整个孕期都格外乖巧的孩子，偏偏在出生时辰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夜墨兰照常歇下，赵景翊刚批完奏折躺下不过一个时辰，忽觉身侧人呼吸急促起来。

“景翊……”墨兰攥住他衣袖，额间沁出细密汗珠，“怕是……要生了……”

赵景翊瞬间清醒，腾地坐起身扬声唤人：“传太医！产婆速来！”

清居殿顿时灯火通明。

宫人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热水、布帛、参汤一应物事迅速备齐。

赵景翊握着墨兰的手送至产房外，被嬷嬷拦下才止步。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闷哼声，他眉头紧锁，在廊下踱步不停。

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厉声吩咐：“速去盛府接王大娘子入宫！另派人往袁家、程家通传，请世子夫人和袁二大娘子也一并过来！”

他记得墨兰生俨儿时岳母在场她便安心许多，如今姊妹们若能相伴，想必也能添些底气。

内侍领命疾步而去。

赵景翊望着产房方向，掌心不自觉攥紧——这一次，他定要护她周全。

东方渐露鱼肚白，晨曦微光透过窗棂洒入廊下。就在破晓时分，一声清亮婴啼划破寂静！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位小郡主！母女平安！”产婆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

赵景翊长舒一口气，快步走进产房。

墨兰虽面色苍白，精神却好，正低头看着怀中襁褓，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墨儿……”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哑，“辛苦你了。”

墨兰抬眸浅笑，将襁褓往他那边挪了挪：“殿下看看，这孩子像谁？”

赵景翊小心接过女儿，见那红扑扑的小脸竟已看得出清秀轮廓，不由笑道：“眉眼像你，鼻子嘴巴却随了我。”

夫妇二人相视而笑，一夜紧张尽化作融融暖意。

此时王若弗并华兰、如兰也匆匆赶到，见墨兰安然无恙，又添了个玉雪可爱的小郡主，皆是欢喜不已。

王若弗抱着小外孙女爱不释手，连声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生在破晓时分，恰是旭日东升的好时辰！”

如兰凑在一旁逗弄婴孩，忽然“咦”了一声：“这小嘴怎么嘟着？莫非是饿了？”

众人都笑起来。

墨兰倚在赵景翊怀中，望着眼前亲人环绕、儿女双全的景象，只觉前世种种恍如隔世。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