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婵玥和荣恒已经走到摘星殿前，一扇轩窗的石台之上，恰恰摆放着两捧晚香玉。色白如雪，花蕊点金，碧绿色的枝叶做了配角，它的香味不用借着一阵晚风，只是稍稍离得近了，便是浓稠的香味。晚香玉，近落日而香气渐浓。
刘婵玥来了，冷清的人也要展颜。原来也有这般人，含蓄不语，无甚炙热的剖白，甚至偶有以命相抵的偏激，但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无声胜有声。
进了屋，上回总是摆着鲜艳点缀的小案上，一如往日素雅，可那玉璧之上，却悬挂着一副丹青。
朱红和青色相接，画中之景是眼下之景，唯一不同的，是画中浓稠艳丽的红梅。
一派写意，却吐真情。心下有一阵烫烙，刘婵玥握紧荣恒的手，便借着清淡的月光，在萦绕的晚香之中，捏着他的衣襟，见清雅君子稍稍躬身，见那清浅的玉色之上染上了霞红，见柔顺的青丝握在手中，接着月隐了。
细雨初怜湿翠裳，新晴特地试红妆。亭中海棠花嫁东风，春色皆付，仲春和暮春之间，垂丝海棠是第一种绝色。花丝下垂，花开朝下，犹如少女嬉笑之间翩翩起浅粉的裙摆，鲜活不已。
昨夜细雨清蒙，今朝薄雾留恋花枝。待辰时金乌明媚问候春光，刘婵玥已经批完了堆叠的大半奏折。
自从上回和南宫靖宇提了奏折篇幅一事，我刚一回朝，便放下枢密院着手承办此事，如今观量，此间风气已经肃清。
“眼下这奏折，可比之前好批阅许多。”刘婵玥瞧着开门见山简明扼要的篇章，不由得笑开。
璇玑说道：“这般也让陛下省了些心力。”
庭中似乎有脚步声，刘婵玥偏头从小窗望去。便见到荣恒一袭缟羽色素衣，踏过青石小路，不经意抬眸，朝着她温和笑着。他今日束发了，穿着虽然素，却是勾勒金边，低调华贵。
刘婵玥等他进屋中来，瞥了一眼他手中提着的食盒，弯眼轻笑。“你今日穿的甚是雅致。是同我有约？”
“你来了许多次，却未曾逛过骊山镇。午后我下山，去给书院的稚子授课，玥玥可愿意赴约？”
刘婵玥调笑：“若是单单听夫子传道受业，我可不赴约。”
荣恒笑道：“和玥玥相见日短，又随着昼夜消减。玥玥可愿相伴？”
刘婵玥闻言扬了扬手中的奏折，唤他先坐。“还差几份。劳烦你稍等。你手中提着什么？”
“海棠糕。可要尝尝？”
“你喂我可好？”
荣恒闻言只是弯了弯唇，将食盒放在小案上，取出其中精致的点心摆盘，修长素指捏起一块糕点，放在刘婵玥的嘴边。浅粉的糕点和那双白玉一般的指尖上的淡粉相得益彰，刘婵玥张口咬下半个糕点，清润的甜味和花香瞬间溢满口腔。
荣恒仔细瞧着刘婵玥吃完了一整个，便收了手，将摆盘放回食盒，便在一旁寻了一本游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观看起来。
刘婵玥问道：“怎么不喂了？”
“点心甜腻，适宜解馋。多吃涨肚。”
刘婵玥偏头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温声解释，只是笑了笑，将视线投回桌案。荣恒严于律己，一如既往。
刘婵玥和荣恒用了午膳，就率先赶往山脚几公里之外的骊山镇。此时金乌高悬，骊山镇中人潮往来，刘婵玥和荣恒穿行其间，每走几步路便能听见一声问候寒暄。
这小镇之中，认识荣恒者多如过江之鲫。
荣恒说道：“镇上家中有些底蕴的，都将儿女送去书院。方才那些人，大多都是学子的父母亲族。”
“这书院教书的先生是何人？”书院能让镇上百姓信任至此，想必教书之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如今书院的先生是老先生的幼子。此人考中解元，如今正准备明年的会试。他父亲谢举人近日身体抱恙，他便索性来这里教几年书，顺便备考。”
“解元？”刘婵玥闻言稍稍挑眉，倒是没曾想着川郡乡试的魁首，竟然出自如此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看来，你对这位谢解元，有所青眼。”
荣恒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也是存了几分提拔的心思。
荣恒摇头：“只是有几分赞赏罢了。此人勤学，又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孝子，我和他也算是熟识，品性上等。他家中清贫，办此书院不受束修，只收笔墨和家中粮油。这解元参加考试所费，都是镇上集资善缘。”
刘婵玥心领神会荣恒的言下之意，此人不论是从品性亦或是身世，都食盒培养成心腹力将。
“只是，乾坤未定，还看明朝。”
刘婵玥问道：“那谢举人，是会试铩羽而归亦或是有所苦衷？”
荣恒低声说道：“是有些家长里短。”
刘婵玥一路听荣恒简言扼要，稍稍扬眉，只觉得荒谬。“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可惜，满门短见。”
“谢小解元也算是全了其父少年凌云志。”
“那要等会试出榜，才断这鲲鹏扶摇。我凤栖人才济济，世家子弟虽然五谷不识，但是这君子书，家国策，承之大儒，历之父族，并非浅薄之辈。”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刘婵玥轻声说道：“凤栖需要的，是躬行实事之人。”
殿试之后定甲第，考中不过是学子踏入官途的第一步。为国为民，做出实际的成绩，才是寒窗苦读数十年真正所求。而非宦海沉浮，尔虞我诈，丧失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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