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染5

蚩厉的玄铁枪刺破第三十二面盛都军旗时，绮罗在玉门城头看见林慕的帅旗。

他银鳞铠甲上凝结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朝花宴上沾在他衣襟的杏花露。

"放箭！"她将云逸遗留的虎符重重拍在箭塔上，袖中暗藏的淬毒匕首握在掌心。

城下那人纵马避过流矢，箭矢却精准挑落她鬓边金步摇——正是他当年系在笔杆上的那支。

金饰落地的脆响混着箭矢破空声，淹没在战场的喊杀声中。

林慕催马逼近护城河，银剑挑起盏气死风灯。暖黄光晕映出他肩甲上的并蒂莲纹章，与绮罗绣在他里衣的针脚分毫不差。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震得甲胄嗡嗡作响。

"退兵吧，绮罗。"他的声音裹着大漠沙砾，比三年前多了七分沧桑。她望着剑尖晃动的流苏，忽然想起那个被雨打湿的春夜，他说要为她写《长河赋》，墨迹却被她的眼泪晕染成血色。那时她总以为，他们会像诗里写的那样"赌书消得泼茶香"。

"大将军这是在劝降？"她按枪冷笑，"盛都军粮已断七日，此时退兵，莫不是想看我军饿死在关内？"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奔她咽喉。

林慕的剑几乎是同时挥出，银剑在月光下划出半轮残月，将箭矢击得粉碎。火星溅在她鬓角，曾经他为她簪花的位置。

副将的刀鞘重重磕在城砖上："公主小心！"绮罗却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她第一次离别时赠给他的玉面菩萨，玉色在月光下中刺得人眼眶生疼。

林慕在阵前与她四目相对，突然纵马后退十丈，银剑即刻入鞘。月光照出他银甲下的素色中衣。

"鸣金收兵！"他的声音被夜风扯得支离破碎。蚩厉大营的牛角号呜咽响起时，绮罗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成齑粉。那夜他消失在暴雨中的背影，此刻与城下的银甲将军重叠成血红色的剪影。她忽然想起，那时他说要去边疆巡查，却再未归来。

第三日寅时，绮罗率父皇支援的三千死士夜袭敌营。

月光下的敌营像头蛰伏的巨兽，巡夜士兵的火把在沙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绮罗握着云逸送的匕首，刀柄上的虎牙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个总说要给她酿西域葡萄酒的少年，最终倒在了战场上。

林慕的中军大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帐前两盏气死风灯无风自动。她踩着满地尸首逼近时，听见他在帐内低吟："十年生死两茫茫......"声音戛然而止，帐帘被青云剑挑开的刹那，两人四目相对。

"绮罗，你来了。"他银甲未卸，左眼下的朱砂痣在烛火中妖冶如血。她看见他腰间的佛佩，翡翠的光泽被战场的尘土遮住。帐内弥漫着熟悉的沉水香，与花朝宴上他用过的香粉一模一样。

帐外喊杀声此起彼伏，绮罗抽出匕首："林慕，这三年你可曾后悔？"刀刃划破空气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覆在淬毒的匕首上。血珠顺着银刃滚落，在地毯上绽开朵朵红梅。

"后悔......"他低头望着刺入心口的匕首，鲜血顺着银刃流进她袖口，"后悔没能在花朝宴那晚......"话音未落，帐外箭雨突至，一支穿云箭穿透他后心。青云剑当啷坠地，惊起烛火中纷飞的飞蛾。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就匕首抱住绮罗最后失力倒下。

林慕的瞳孔在月光下逐渐涣散，绮罗却看见他嘴角勾起笑意。

他伸手抚过她鬓边碎发，指尖染血的温度像极了那年教她写瘦金体时的触感："绮罗......谈和......百姓何辜......"最后一口气掠过她耳畔，带着大漠的沙砾与蚩厉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