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池山寺

被赵月桂的事儿牵绊了两天，范丞丞没忘记碧玉珠的事。怕老两口子担心，他没告知父母裂纹的突现，转天大年初一，混着上山祈福的人潮一路去到池山寺。

说是池山寺，其实不是寺，只是庙宇，因为池山寺并不属于佛/教。这是津渡最负盛名的庙宇，这儿，供奉的是津渡的海神，碧沧神君。

如今津渡走向国际大都市，历史上却是从一个小渔村发达起来，千百年都依海吃海，比起佛，他们更信奉大海，信奉他们所依靠的碧海湾的海神，碧沧神君。

池山寺当真有说道，来这真心求上一回，如愿的不说十成十也过了大半，就连范丞丞的碧玉珠，也是当年范元止爬上山苦求而来。

人倚仗自然，就要相信万物有灵，那时候的津渡人，全家性命都系在一片汪洋里，他们从心底里信奉碧沧神君、也真心敬仰碧沧神君。

至于范丞丞，说信也不尽信，但他胸口碧玉珠真真切切自此而来，他不得不信。

池山寺救了范丞丞的命，范元止每年都要往这捐大笔的香火钱，每逢生日，林江蘅也会带着他上山，因而这的修行者都识得他，在他并不虔诚地拜了三拜之后，很快有人将他引至禅房，庙里的掌事漠轻推门进来，向他行了一礼：

漠轻“范施主。”

这是个青年女人，当年就是她将碧玉珠叫到范元止手里。这也是池山寺颇负盛名的原因之一，范丞丞今年二十四岁，漠轻面容仍如二十四年前一样，分毫未见老。

他将碧玉珠拿出来，不许多说，漠轻一眼看见上面的裂纹。

漠轻“是外力碰撞吗？”

范丞丞摇一摇头。他回去后仔细回忆，哪怕密室里有些混乱，但他没磕碰到任何地方。

漠轻指腹滑过碧玉珠。

漠轻“是啊，这裂纹看上去要上百年。”

她竟然和江此意说了一样的话。

她又向对面的人行了一礼。

漠轻“这件事我需要好好问问，范施主稍作休息。”

没等他再说什么，她转头出去。这是池山寺专给范家准备的禅房，一水的木头屋，冬天里不算暖和，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范丞丞坐到床上去，微冷的空气里，他竟然合上了眼皮。

眼前是深重的雾气，在整座池山当中铺开。范丞丞从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过生日也要专程飞回来上山祈福，也就是说活了多少岁就至少来过池山次，因而很容易认出来，这是池山上面那座密林。

他有些茫然，胡乱行了两步，看见密林当中有一座亭子，亭子当中坐着一个女人。

她没转过头，声音却传来。

“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空旷的山林里，树木高到遮天蔽日，她声音十分清晰。

“施主，请坐。”

于是范丞丞走近、坐下，看见女人姣好的容颜呈现在眼前。她生得好清冷，明明美，但头发丝都勾着生人勿近的弧度，看着他的眼神，高傲、怜悯混合在一起。

范丞丞“是你给了我爸珠子。”

在梦里，他不懂转弯，直觉涌上心头，他就理所当然说出口。

女人笑了笑。

“是这样。我给了令尊珠子，但不是我给了你珠子。”

她说着常人很难听懂的话，手指一抬，他的碧玉珠就从胸前升起来，裂纹落在女人的视线里。

“可怜的珠子，碎了这许多年。”

范丞丞“它会对我造成影响吗？”

范丞丞眼下只关心这些。这背后的故事，是不是裂开了几百年，他脑子里一团乱麻，顾不上。

可女人偏要跟他玩耐心挑战。她摆弄茶具，让他想起那天江此意何其娴熟，泡出来的雨前龙井也是人间独有。但眼前的人没有这样的本事，她动作有点刻意隐藏的手忙脚乱，最后泡出来的茶，没递给他，自己喝了一口，连着茶叶片子一块呸呸呸吐出去。

“我怎么就没有那样的手艺呢？”

范丞丞又觉得直觉在作祟，他想把眼前的人跟江此意联系起来。

但是女人没给他再发问的机会，这次终于干净利落地说出了他所关心的事。

“裂纹不会造成影响。你的命数，早在裂纹产生的时候已经定下了。”

范丞丞“什么意思？”

女人用食指轻轻敲大理石的桌板。

“这么与你说吧，裂纹不会要了你的命，相反，是这颗珠子为你续命。”

“它像你们人间的许多东西一样，也是有电量的，如今，电量要耗尽了。”

范丞丞怔住。

他这人聪明得要命，在这时候大脑又突然变得清晰。

范丞丞“你是说，我要死了？”

女人没回答。他低下头去，好久没抬起头来。等再回神的时候，女人从桌子对面消失，与林间山雾一样散去，只余下面前清茶一盏，袅袅热气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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