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在下自幼便慕仙向道,只是往昔所见,皆为些假把式,今日幸遇真人,故而想请真人赐下真法,在下感激不尽。”薛蟠徐徐而言。
言罢,轻轻拍了拍手,旋即,便有军士提着一小箱子步入屋内。
马道婆见薛蟠拍手,又见军士进来,心下陡然紧张,以为今日之事难有转圜,恐要先发制人。
所幸,事态尚未至最糟境地。
待军士退去,薛蟠二话不说,当着马道婆之面,径直掀开箱盖。
刹那间,一片刺目金光乍现,瞬间充盈整个房间。
马道婆见状,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双眼死死盯着那箱子,那目光,似恨不得即刻扑将过去。
好家伙,这小小一箱,竟全是金子。粗略观之,小黄鱼足有上百条,大黄鱼亦有数十条。
须知,一条小黄鱼重五十克,即一两;一条大黄鱼重五百克,便是十两。
如此算来,这一箱金子,总计约千两黄金。
当下,寻常人家,二十两银子便可维持一年生计,贾家这般富贵门第,一年庄子收入亦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而薛蟠此番出手,便是万两白银之巨,这般财帛,换做谁,恐都难抵那见钱眼开之态。
马道婆更是如此,若非贪图些许银子,她又怎会因区区几百两,便暗害王熙凤与贾宝玉二人。
王熙凤倒也罢了,贾宝玉可是拜了她做干娘的呀。
实则,亦怪不得马道婆这修行之人,会被黄金迷了心智。
自古便有“穷文富武”之说,修行一道,更是如此。
无钱,何处去购珍贵灵药?无钱,怎能安安稳稳潜心修行?无钱……
诚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马道婆为生活所迫,亦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正因知晓马道婆乃见钱眼开之辈,薛蟠自是懂得以财帛相诱。
虽说他明知马道婆暗算了贾宝玉和王熙凤,虽说他带了一队亲兵,然能用钱解决之事,便算不得棘手之事。
毕竟,薛家所倚仗者,也唯有财货罢了。
况且,方才那一瞬间,薛蟠分明察觉到一股危机,常人许会以为是幻觉,可薛蟠两世为人,灵魂强大,断不会错认。
若所料不差,真将马道婆逼入绝境,于己而言,绝非好事。
即便她此刻勉强拿出所求之物,恐也会留一手,甚至肆意篡改,秘籍之类,向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薛蟠可不愿成为那欧阳锋般之人。
故而,这般威逼利诱之法,方为上策。
果不其然,起初听闻薛蟠言说自幼慕仙向道,恳请赐下真法之时,马道婆便已动了翻脸之念。
毕竟,那可是她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她连徒弟都未传授多少真本事,又怎会因薛蟠一番威胁,便将那预备带入棺材之物轻易示人。
甚至,因薛蟠之威胁,马道婆起了拼死一搏的心思。
此刻,薛蟠就在眼前,正所谓“近在咫尺,人尽敌国”,这般短距离,只要将薛蟠拿下,即便外面有一队精兵,又能如何?
他们岂敢不顾薛蟠安危,与自己殊死搏斗?
至于能否拿下薛蟠,那在马道婆看来,简直是笑话。
薛蟠虽名声在外,可终究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她再不济,也是修行之人,若连个普通人都对付不了,往后还如何在这世间行走。
马道婆气息一变,薛蟠顿觉心头一紧,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似下一刻,马道婆便要出手,或擒拿,或擒杀自己。
薛蟠虽做了万全准备,此刻却也不禁心生悔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刻,他对这话方有了深切体悟。
马道婆这般反应,薛蟠倒也不意外,在古代,莫说是这般修行传承,便是寻常木匠手艺之类,亦是敝帚自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绝非虚言,且这般威胁,有了初次,便会有无穷后患,若不想被人拿捏威胁,唯有从一开始便不予理会,乃至从根源上杜绝才是。
好在,随着薛蟠亮出金子,马道婆瞬间改了态度。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对修行之人,亦是如此。
事实确然如此,单靠威胁,绝无可能让马道婆就范,可若奉上重金,且数额如此可观,那便另当别论了。
马道婆虽常游走于达官贵人府邸,然所获实则不多。
她虽会些法术,却并不精通,亦不敢随意施展,一则,每施展一次,便觉身体被掏空,正如先前施展符箓那般;二则,她所修乃是旁门左道,若遇玄门正宗,恐有性命之忧。
故而,她惯用话术,而非法术,达官贵人对她,本就将信将疑,毕竟“眼见为实,耳闻为虚”,任她吹嘘得天花乱坠,未曾亲眼目睹,自然难生深信,加之“子不语怪力乱神”,众人不过求个心安,听些好话罢了,所给财物自然有限。
此次,薛蟠出手如此阔绰,瞬间令马道婆双眼放光,再者,自己把柄又被对方拿捏,可谓双管齐下,马道婆焉能不动心。
最为关键者,她心里明白,今日若不拿出些东西,此事决然难以善了,而她又不愿舍弃当下这优渥生活,实不想与薛蟠鱼死网破。
且薛蟠出手大方,不愧是那“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只需漏出些许,便够旁人吃得肚满肠肥了,这似乎也正印证了先前那卦象,若应对得当,便是桩大好事。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望着这一箱金子,马道婆自是想再多得些。
然她亦知晓,若此刻贸然加价,恐会惹得薛蟠翻脸。
于是,马道婆眼珠一转,笑意盈盈道:“既然薛公子这般有诚意,看来是与我道有缘了。既如此,公子且稍候片刻。”
言罢,马道婆转身步入卧室,在里头捣鼓半晌,迟迟不见出来,不知情者,还道她狡兔三窟,已然逃走了。
对此,薛蟠却神态自若,安然等候,因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轻微响动,略一思忖,便猜到是密室之类所在。
此前交谈尚算融洽,未曾将她逼至绝境,马道婆应不至于舍弃这大好生活,铤而走险。
人啊,但凡能安稳度日,断不会轻易走上绝路的。
果不其然,稍等片刻,马道婆怀抱一箱子走了出来。
“老婆子幼时运气颇佳,曾遇一真人,得了些传承,皆在此处了。”
说罢,马道婆将箱子打开,里头有书册,亦有兽皮、兽骨,零零总总,约有十来样,单是看上一眼,便觉此物甚是珍贵。
“薛公子可从中挑选一样。”
“一样?”
眼瞅着修行传承近在咫尺,薛蟠反倒没了先前那般激动,况且,“小孩才作选择,大人全都要”,若不是不愿与马道婆撕破脸皮,又忌惮她手段,且薛蟠本就不是那巧取豪夺之人,此刻,他真想直接唤人进来,灭了马道婆,将这些东西尽数据为己有了。
然虽不能一网打尽,可仅选一样,显然亦是不可能之事。
见薛蟠脸色转冷,马道婆心里明白,一件怕是不行了,不过,她倒也不甚在意,毕竟“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凡事皆可商量着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