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凌悦是不怎么敢相信的,她怕再次遭到有心人的坑害,被投毒被谋杀。
毕竟塑料瓶,调经药,这些个玩意儿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不曾接触过的新奇事物。
更何况苏婧瑶在暗中一直把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即便自己原本不想同她争什么,她不还是步步为营地主动将人绑上战车,逼着自己去犯错惹众怒。
故意安排宫女燕儿混进来的那次,便是明摆着的先例。
但星眠挺身而出,相救之时,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真挚,还是打心眼儿里地撼动了她,时至今日都难以忘怀。
抚兰阁气氛安静得出奇。
感到一丝百无聊赖的凌悦抚摸着头发,缓缓走向床榻,和衣躺下。
她的思绪遥遥飘回到了那夜。
君泽辰藏在帘子后面看到的只是苏婧瑶的背影,自然无法听到那心思歹毒的女子附在她耳边亲口揭露的内幕真相。
突然受到外来的巨大刺激再加上内心早已积压了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才会像完全疯魔了般,极度应激地伸手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压根儿没想到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正中了别人的下怀,恰恰是侧妃苏氏精心筹划意欲达成的目的。
从君泽辰的角度望去,分明是她恼羞成怒了,犯了错死不悔改,还明目张胆地想要伤人泄愤。
果不其然,在他们爱情的第三者面前,她得到了他给的一计耳光。她就这么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无情地丢下了一句“我们不复相见”的冷言冷语。

那薄情寡义的二人互相依偎着离开以后,跌坐在地的她深感痛不欲生,悲从心来。
脑子一热,向来心高气傲的她不愿受辱,更不愿后半辈子永居冷宫,索性将白绢挂上了房梁,脚踩着木凳,打算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谁知刚踢倒了凳子,便听到有人破门而入。那人径直冲了进来,托举着她的身子,用尽全力把她整个人直接推了下来。
当时,她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喊着阿泽。本以为是自己的少年郎又再次折返了回来,不料传进耳朵里的是一陌生女子的声音。
星眠你要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清楚!
对方的声音干脆利落且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怒意。
当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扭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位长着陌生面孔的女子。看其服饰装扮,像是宫中的高等奴婢。
她还清晰得记得,愤怒绝望压抑恐惧无助,复杂多样的情绪令她当场不受控制,再一次张牙舞爪地咆哮起来:
凌悦滚开,不管你是谁,难道就连死这件事,本宫都不能称心如意么?
未曾想,这个奴婢并没有好言相劝,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用力地扇起了她的脸颊,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星眠哭出来吧,哭出来你会好受很多!
终于她被掌掴得不再疯狂,泪珠随即如决堤之水般直流而下。
身体的疼痛,混合着内心的苦楚,令她将仪容仪表什么的通通抛到脑后,嚎啕哭出了声。原本紧绷多日的神经彻底放开,她在屋子里哭得昏天黑地。
待她渐渐停止抽泣,那个奴婢这才一改之前的语气,出声道:
星眠想死很容易,墙,柱子可以用来撞死,出门踩到石子可以摔死,跳进池塘可以淹死,吃饭可以噎死,就连喝水也可以呛死。可是,死了,已经出现的问题能凭空消失,还是能得到妥善解决?亦或是不会引发后续更大的灾难?
一连串的话语,如五雷轰顶,让她整个人瞬间呆住。
是啊,妃子若自戕,那就是犯了宫中忌讳,必将连累家里人。九族轻者流放,重者砍头。
阿泽那么恨她,如果她真的自尽了,他一定会将怒火全部倾泻到她的家人身上。
是她太意气用事了。也是在那一刻,她才破天荒地意识到原来失去了爱人的庇护,凭着自己的头脑,居然无法在宫中独立生存。
她沉默着再次合上眼睛企图暂时逃避现实,那奴婢又开口言语:
星眠凌娘娘,对不起。方才动手对你不敬,是奴婢的不是。但奴婢只是听说了个民间偏方,说是使人流泪,可解心头即兴而起的极盛幽怨。
见她似乎无动于衷,那奴婢继续说道,
星眠奴婢碰巧路过,但奴婢实在不忍看见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死去。宫中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曾许诺护你一生一世。你有没有想过,若身为太子发妻的你不明不白死在了冷宫里,殿下盛怒之下要整个冷宫的人陪葬的话,岂不是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你本就是良善之人,不是么?
不错,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谁死。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呢?为什么遇事从来不长脑子?为什么!
入夜发生的这些桥段,归根结底是她傲慢无知,自以为是导致的。若不上钩,苏婧瑶纵有妙计,又如何能折腾得起来。
不容她胡思乱想,那奴婢紧接着自报家门,说自己名叫星眠,声称自己不是坏人,不会加害于她,否则大可不必救下她,更不会痛陈利弊。
两人这才沉下心,好好聊了聊。
星眠特意花了一柱香的时间认认真真地教了她一套叫做八段锦的修身养性之法。临走前,还给她留了一瓶药。
抱着在冷宫孤注一掷大不了赌一把的念头,她闭着眼服用了第一天的药物,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结果显而易见,天亮以后她还好端端地活着,也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然而自那夜起,星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还以为是自己昏了头做了个梦。可一切明明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