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只有混沌深重的黑

人世间只有混沌深重的黑

　　牛角真的钻牛角尖了。

　　几个月后，他知道大羊分手了，他去找大羊，遗憾的是没找到。牛角的女友气急败坏，骂牛角是个劈腿的贱人，狠狠地扇了他十七个嘴巴。一个月一耳光，他们刚好交往一年零五个月。牛角女友刷光了他的卡，然后回家了。

　　牛角完全不反驳，一副心甘情愿任人宰割的决绝相。他决定找到大羊。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有概率，空乘会调度安排，如果坚持只坐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总会见到的。牛角坐上了她值勤的中国国航的波音飞机。这班飞机两个小时后降落在韩国。

　　半个小时不到，乘客们就开始东倒西歪睡觉了。起飞前，牛角观察了好一会儿。他看见大羊进到帘子后面。还是那张脸，化了精致的妆，不过人似乎瘦了。牛角起身，跨过一个吃零食的肥胖女人和一个打呼噜的中年男子，向着飞机前方走去。

　　十年前功败垂成，这一回他的心跳得特别厉害。窗外，乌云像被蜂蜜吸引凝聚的蚁群，不时摩擦出电光火花。飞机这时摇晃了。全机舱乘客开始惊呼，大羊回过头打开广播安抚大家的情绪，但说实话，她自己也很害怕。这害怕让她忽略了蹲在角落的牛角。

　　那班飞机最后有惊无险地降落了。但大羊走了，她和另外一个空姐换了班。大羊跟同事嘀咕求帮忙，然后下了飞机。她给牛角打了个电话。她想再问他，要不要再追我一次。

　　遗憾的是，对方的手机关机了。这令大羊的心情很不好，糟糕透了。如果是十几岁的大羊，她一定要跑去操场，恶狠狠地跑上二十圈，两脚踢起地上的尘土，让它们风中飞扬。

　　最好最享受的，只有当年跑过的操场。大羊深呼吸一口气，心意忽然尘埃落定——既然那么怀念学校的跑道，为什么不去跑呢？她真的请假了，跑回市八中。教学楼翻新刷白了，食堂扩建得更漂亮了，操场大了一圈，水泥柏油跑道换成了全塑胶跑道。有个男生喜欢她，不过她羞辱了他，令他投降放弃了。

　　大羊没想过牛角会一直等她，事实证明，再见到牛角时，牛角有了可爱的女朋友，他读了很好的大学，是一个金融行业的青年才俊，说不定过几年他们的孩子就可以打酱油了。然而，牛角喜欢过她，那个年少本来的她。

　　执勤时，在遇到乱流而摇晃的飞机上，大羊曾见过天空灰暗，大地逼近，汉江倾斜，人世间只有混沌深重的黑。然后，机翼像大镰刀扫过看似永无止境的积雨云，坚强地离开了平流层。生死在那一刻全然由不得控制，何况是感情。

　　在当年的学校跑完了二十圈。半个月后，大羊辞职了。走遍世界各地的她，选择回家了。她去市八中应聘老师。那学校还有她的老同学留校了，大羊厚着脸皮拉关系，请好姐们吃饭。老同学看大羊的眼神，像看深井里的大冰块，我说大羊啊，你是傻了吧？空姐不当，来这个小地方当老师？

　　大羊很坚定，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寒暑假期，稳定职业。吃东西前，大羊跑了三千米，浑身发热，她踢掉鞋子，光脚踩在折凳上。

　　老同学无可奈何。

　　大羊和同学干杯，喝了很多的金龙泉啤酒，消灭了数不清的烤肉串、土豆　片、香菇和鸡爪，吃得满头大汗，身上的T恤、牛仔裤全印上了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