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的脚刚踏上大荒的黑石地，就像鱼儿游回了活水——先前在人间攒下的倦怠霎时散了大半。
他抽回被离仑握着的手腕，指尖在粗糙的岩壁上蹭了蹭，那带着铁锈味的风卷着松涛掠过来，比人间的脂粉气顺眼多了。
“还是这儿舒坦。”他往山巅那块最大的青石上一坐，两条长腿随意晃悠着，先前被糖老虎黏过的指尖在石缝里抠了抠，竟摸出只圆滚滚的石鼠来。
石鼠刚想吱叫，被他屈指敲了下脑袋，反倒顺顺溜溜地蜷在他掌心不动了。
离仑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目光扫过周遭——崖边的老松断了半截枝桠，是上次朱厌嫌它挡了晒太阳的地方；
山坳里的泉眼还冒着白汽，朱厌总爱踩在泉边的卵石上踢水花。
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没两样，只有风里多了点若有若无的妖气，大约是附近的小妖兽们闻着气息回来了。
“这山还是我的。”
朱厌突然拍了拍青石，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宣告，“上次那只敢偷我松果的青面兽，要是还在，见了我得绕道走。”
离仑低笑一声，从袖中摸出块干净的帕子，蹲下来替他擦刚才抠石头蹭上灰的指尖：“嗯，你说算谁的，就是谁的。”
他指尖刚碰到朱厌的手，就见山脚下窜出几只毛茸茸的小兽，远远地探头探脑，见朱厌看过去，竟齐刷刷地趴在地上，尾巴夹得像根棍儿。
朱厌看得乐了，抓起块小石子弹过去，没打中，却把那几只小兽吓得连滚带爬往林子里钻。
“没出息。”他撇撇嘴，却又把掌心的石鼠放了，“去，告诉它们，本王回来了，以后这山头的浆果，得先挑最大最甜的给我送来。”
石鼠“吱”了一声，窜进林子里不见了。
离仑已将他的手擦干净，又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要去看看你藏的酒坛吗？上次埋在松树下的，该醇了。”
“哦？”朱厌眼睛亮了亮，从青石上跳下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周围的矮树丛簌簌响，“差点忘了。”
他转身就往松林里走，步子比在人间时轻快多了，走两步又回头看离仑，“还愣着干嘛？去晚了被山精偷喝了，你赔我？”
离仑快步跟上，自然地走在他身侧，这次没握他的手腕，却在他要踩过一块松动的岩石时，伸手扶了他腰侧一把。
“赔。”
他应得干脆，“你要多少，我去给你寻。”
朱厌被他扶着晃了晃，没躲开，反倒顺势往他肩上靠了靠：“还是你靠谱。”
他抬眼能看见离仑下颌的线条，在大荒的日光下显得比人间清晰，连鬓角的碎发都沾着点松针的影子。
他们在松林深处挖出那只陶坛时，果然闻到了清冽的酒香。
朱厌抢过坛子就要开封，被离仑拦住——他从怀里摸出个玉杯，倒了半杯递过去。
“山大王喝酒，哪用这么讲究。”
朱厌嘴上说着，却乖乖接过玉杯，抿了一口，眼睛弯起来，“比人间的糟酒强。”
离仑看着他唇角沾的酒渍，没说话，只抬手替他拭去。
指尖碰到的地方温温的，像这大荒的日头，不烈，却让人心里踏实。
远处忽然传来小妖兽的嘶鸣，大约是在争抢刚摘的浆果。
朱厌皱了皱眉，把玉杯往离仑手里一塞，起身时带起的妖气让周围的松树都低了低枝桠：“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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