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耳塔罗斯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眼底的嘲讽稍稍一滞，随即化为更深的幽暗。

他望着月白平静的侧脸，望着她眼底刻意掩藏的探究与坚定，嗤笑一声，语气含枪带棒。

“你的记忆？我当然有。”

“那些你拼命想忘记的、肮脏的、痛苦的过往，那些你亲手埋葬的战友，那些神明之间的背叛与厮杀，还有你为了活下去，甘愿剥离神性、遗忘一切的狼狈模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语带着深渊独有的冰冷，一字一句，像是在反复撕扯着月白心底最隐秘的伤疤。

可月白却依旧面不改色，唇角的笑意甚至更深了几分，只是深蓝色的眼眸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既然你都记得，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塔耳塔罗斯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漠然，“告诉你又能怎样？让你重新背负起那些沉重的过往，让你再次陷入神明的纷争，让你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被背叛、如何濒临死亡的吗？月白，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女神了，你现在，不过是个躲在人类世界、靠着吸食少年欲望苟延残喘的逃兵。”

“苟延残喘？”

月白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

“或许吧。可比起被那些过往束缚，比起再次卷入无休止的厮杀，这样的‘苟延残喘’，至少能让我暂时活着。”

“我也厌倦了——”

“被抢夺，被利用，被占有的时候……”

她抬眼望向塔耳塔罗斯，眼底的沉静中泛起一丝坚定：“未来的我向我求助，那枚怀表，还有那些破碎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我往前走，我不能再逃了。”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要回你的记忆？”塔耳塔罗斯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几分不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想清楚——一旦记起所有，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痛苦、背叛与绝望，会像潮水般将你淹没，你甚至可能，再次走向和未来的你一样的结局。”

“人类，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控的生物，厄洛斯，你根本无法保证他们在知道你的能力后不会选择掌控你。”

月白沉默了片刻，指尖紧紧攥住床单，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却很快被更浓烈的坚定取代。

她缓缓点头，声音清晰而平静：“我想清楚了。哪怕结局无法改变，哪怕等待我的是无尽的痛苦，我也要记起来。”

“我要知道我遗忘的真相，要知道未来的我遭遇了什么，要找到让所有人都能存活的办法。”

哪怕凭借她与如今这副残破的身躯……

塔耳塔罗斯望着她眼底的坚定，眼底的幽暗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明明对同为神明的大家抱有警惕心理，却又如此轻易的相信人类！

他的妹妹啊，纵然始终坚称自己是一位心怀慈悲的神明，却无法掩盖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神明般的傲慢与自私。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的嘲讽终于淡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好。我可以告诉你所有你遗忘的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月白立刻问道。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你遇到多大的危险，都不许再试图剥离神性，不许再遗忘一切。”塔耳塔罗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是女神，是深渊的血脉，你的命运，从来都不该是逃避。哪怕粉身碎骨，你也必须直面这一切。”

月白望着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塔耳塔罗斯周身的黑雾微微涌动，一缕缕污浊的烟雾缓缓向月白靠近，像是要钻进她的脑海里，唤醒那些被遗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