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心中一梗,柳眉下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大了些许。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危不仅不在意自己上一世的死法,而且对她言辞犀利的质问,或者可以说是冒犯的字句,竟无半点不虞之色。
反而耿耿于怀她到底怕不怕他。
姜雪宁没好气地赏了谢危一记白眼,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她气恼的无非是某个人轻视自己生命的行为,偏生这人还把她看作曾经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显然,目前的姜雪宁做不到与谢危同频,她暂时理解不了谢危异于常人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至于谢危所问,怕他吗?
她想,自然是怕的。
她只是天底下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了。为了活着,也曾用尽手段,费尽心思,可终究还是螳臂当车,早早与世长辞。
刚回来时,自己虽比旁人清楚未来的走向,却总是想着要逃,想着离京城远远的,避开那个心机、手段、地位远远超过自己的人。
毕竟有谁不会畏惧一个随时能威胁自己性命的人呢?
何况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谢危圣人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一颗虎狼之心,于天下人狠绝,于自己尤甚。
这样的人,姜雪宁岂能不惧!
因此,逃避是她当时下意识的选择。
姜雪宁轻声道:“怕,怎么不怕。”
“谢先生昔日的教诲,学生谨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唯恐有朝一日步了前世的后尘。”
只是,她也曾窥见过谢居安良善的一面,如果没有经历二十年前的那场磨难,他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一桩桩旧事在脑海中匆匆掠过,万千心绪纷涌而至,姜雪宁的心口莫名有些发堵。
她眼中像是藏着一团火,直直地盯着谢危,加重了语气:“学生斗胆问上一句,先生这样的人,也配死吗?”
谢危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他想宁二说得对,他还不配。
(“你知道,放弃这名姓,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那还是要舍弃吗?”)
(“母已去,父不配,名成其辱,姓冠我恨。这样的名姓,我不要。唯谢天垂怜,境危见性,虽居安不敢忘,愿舍旧姓,去旧名,弃旧身。天潢岂不同庶民?纵万难加,我不改志。”)
舍弃名姓的那个少年无疑是谢危,而对话中的另一个人,京中这些年轻人自是不曾见过。
他究竟是谁?
曾经的定非世子成了出身金陵谢氏的谢危,而荧幕中趴在地上的小乞丐摇身一变,也成了今日的萧定非。
在座的某些人,或许能猜得出领头的中年道士,似乎是天教人士。可天教教众甚多,到底是哪一位,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再见到当初凛冽的目光,萧定非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寒。
天潢岂不同庶民?
纵万难加,我不改志。
萧定非想,谢危每每见他一次,提起这名姓,心中的恨莫不是要再加上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