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雪化了,他想起那为自己定下秋后处斩之刑的张遮,去了刑部大牢一趟。只是话出口,竟然是:宁二殁了。)
(后来才补:你的娘娘殁了。那一刻,谢危只觉出了一种没来由的讽刺,好像冥冥的虚空里,有个人看笑话似的看着自己。)
(从刑部大牢出来,待要离开时,却见一人立在门外,同看守的卒役争执不休。模样看着面生,手里执着一枝晚开的绿梅,似乎是宫里那一株异种。)
(谢危想了想,才想起:“是卫梁?他来干什么?”)
(剑书便上前去,没一会儿回来,低声道:“似是,皇后娘娘生前有过交代,托他折一枝梅,给张大人。”)
你的娘娘……好酸的话。
谁能想到冷静自持的谢大人,心中意动之时,竟作了个醋坛子,吃起醋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也就是姜二姑娘,才能让谢先生扒了仙衣,露出里头藏着的那颗凡俗之心。
这张大人,也算得上是多灾多难,接连被惦记上。
张遮是好,可听闻此人沉闷无趣,官场上更是不懂得变通,脾气倔得像块硬石头。
而姜二姑娘活泼跳脱,性子与那张大人可谓是截然相反,也不知二姑娘怎么就瞧中了他。
怪哉,怪哉。
姜二姑娘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也同燕世子一样主动,一样热烈,就连死后,也不忘差人给张大人折一枝绿梅送去。
原来这就是情爱,能让贪生者舍生,也能让自持者疯狂。
也不怪燕世子、谢大人心绪不平,换做谁,恐是都会放心不下。
萧定非撑着身子,左摇右摆地向前张望,想要在一众人中,挑出那个能让谢危倾心的女菩萨,他好认认人,这可关系着他日后的荣华富贵。
只是身前的人影交叠错落,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
不过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先前画中身形曼妙、面若芙蓉的姜皇后,心神下意识地一恍。
那可真是个美人。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被弹幕逗出了声,引得一众人等纷纷回头。
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敢看谢少师笑话的英雄到底是谁。
哟,这不是那个假萧定非吗?
怪不得敢冒充萧定非,胆这么肥。
还未过两秒,胆肥的萧定非便被谢先生吓得僵成了木头,眼睛都不眨了。
(谢危沉默许久,道:“让他去吧。” )
(片刻已不见了卫梁人,刀琴剑书都以为就要走了。)
(然而那一刻,他眸底寒凉,也不知触着了哪一道逆鳞,竟然道:“去抓了他,那枝梅也不要给!”)
(这分明是戾气深重。)
(刀琴剑书近来越发摸不着他喜怒,只得又将已到大牢里面的卫梁抓了,连着他方才携入的那枝碧色的寒梅,也带了回来,奉给谢危。)
(谢危修长的手指执了,看得片刻,扔在地上,慢慢踩碎。)
谢少师,你这让人怎么说,不争气,太不争气了!
姜二姑娘人都被你逼死了,你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怪二姑娘偏偏只躲着你,毕竟谁也不想成日面对一个夺命阎王。
而且谢先生,你还厌世!
你总不能是先把意中人杀了,然后再让天下给你的意中人陪葬吧!
可别,姜二姑娘你发发神通,趁眼前这个谢危还没发疯,赶紧把他收了吧。
还是张大人和善,脾气硬怎么了,不善言辞怎么了?
再为爱昏了头,也没打算报复社会,不愧是天上月,雪中梅,松下风,不得不说,姜二姑娘挑选的梅花,与之甚配。
姜雪宁看着暗不见天日的诏狱,心中愈发凄然,眉眼中的愁绪难掩。
纵使自己为张遮求得一条生路,可张遮治律一生,一向清正严明,若犯了罪必定会伏法认罪,又怎会苟且偷生。
自己不就是因为如此,才喜欢的。
是她,害得张遮身陷囹圄,寡母亡故,清誉折毁。她这样坏的透顶,还妄想与他再续前缘。
姜雪宁,你真是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