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着分秒度过的除夕夜,叔叔阿姨熬不了很早就睡了。我和高天佐蜷缩在沙发上盖着暖乎乎的毛毯看电影,我将整个毯子拉到脖子,只露出半张脸,想吃零食就用脚杵杵他的大腿,然后就可以收获到嘴边的投喂。我在他偶尔一声不响转头过来盯着我的眼眸里看到倒映的我自己,天空的暗色同他眼底的墨色一样深沉,融进我虚焦的轮廓。
本来这个安逸又美好的假期不该这么早结束,无奈我必须要赶回上海,在这个新年的伊始,回到那个熟悉却并不能称之为家的空房子。高天佐跟我说如果不想去就不用去,我说我要的,我已经很久没回上海,也该回去看看奶奶,看看外婆,看看他。大年初一的机场人依旧很多,高天佐开着车一路拉风,知道我不得不进去安检,我和他拥抱,彼此无言。
他在担心我回家后一个人又回到那个落寞低沉的状态,我呢,我只是单纯舍不得他这个人而已。我在飞机上看着铺满的云层,一望无际的白色要把仅剩的蓝都吞吃入腹,就像一只在进食的蝴蝶,浑身颤抖着,下一秒就要吐出腐烂的器官,软蜜。暴食的瘾约等于我爱人的瘾,我把自己的弦又系在了高天佐身上,我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崩裂,但我已经痴恋上这种痛苦前期的美好,即使是幻境。
上海。我盯着标示牌上这两个字,一时间感情很复杂。脑子里闪过从小到大无数的光影,大部分是离开的背影,又闪过各式各样人的笑脸,高天佐、蔡泳恩、谢锐韬、贝贝、冰纸……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路边,尽管相似的街道景物已经走过千百遍的路,我还是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我打车去了外婆家,却没敲门,因为我知道门里不会有人给我开门,那个印象中领着我大小弄堂溜达的老人也已经飞去了遥远的大洋彼岸。我低头,看着手机上昨晚发给她的消息,此时已经收到了回复,外婆很想你,几个简体字却让我很想流泪。
我又去了父亲的坟墓,我惯爱用父亲这个词,因为我觉得他自带一种疏离感,好似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我看着照片上的他,那些生前的潇洒阔谈,那些失意落寞,好像此刻不足以被一张照片说明什么,但又确实只剩这一张照片记载他生前的所有,我摆下一束白色圆菊,我忽然很希望上海下雪,淋湿所有的该被伪装或掩盖的过去。
奶奶不喜欢我,我打小就知道,就像她也不喜欢我的母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淡泊,但也存在那一条纤细薄弱的暗线。也许是因为对儿子的思念加注在了我身上,我被热情地迎进了门,老两口交代着生活的家长里短,说着我们一切都好,我跟着应和,第一次放下了成见去看待这份不合格却也难得的亲情。
靠退休金他们的生活也能过得绰绰有余,这点不用我担心,我说我给他们约了年后的体检,要去看看身体。苍老却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交代好一切,仿佛成了这个家新的主心骨,我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我终于回了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打开灯,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更显得空旷,我跟高天佐报了平安,没力气脱衣服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我闭着眼睛,想想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切,却又很清晰。
廖沉,新的一年,一个人要去走新的路了。未来又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但我希望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