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讨厌讨厌……金旼炡对着桌子上的物理题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在卷纸上乱涂乱画。
真是尔辈不能究物理啊……她抓着头发，脑中一片混乱。
百日誓师的那股冲劲儿早已过去，二模的好消息带来的成就感也转瞬即逝。现在剩下的，更多是疲惫。
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是无用功一样。每天都不停地刷着不同的试卷，尽管里面的题型都大同小异;背了无数遍、早已滚瓜烂熟的文言文和古诗，仍每天都会小考;英语绘里老师口中的1600词，也不知背了几遍……二模后的学习生活，简直就像车轱辘一样。
金旼炡就这样，被迫疯狂地在题海里挣扎。题海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善良的海洋了，而是捉摸不透的沼泽。当她觉得快触到底时，身体却还在往下陷。
但，还是有些幸运——
紧张的学习掐紧了金旼炡的脖子，不过还好，有柳智敏给她做人工呼吸。
柳智敏从医院走出来，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困难。她戴上耳机，点开音乐软件，打开歌单，播放了《Time To Love》。
听着听着，柳智敏突然笑了出来。不过，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愉悦，有的只有无奈和苦涩。
她想到了刚才和父母的对话——
“智敏啊……那个……你那边打听得怎么样了？”母亲试探性地问。
“嗯，挺好的。”柳智敏吃着苹果，眼神闪躲着。
“我问了下你大娘……她给你找了一个……但她说是植物人……”母亲的语气听起来像在憋笑，父亲则直接笑出了声，只是声音很虚弱。
“什么玩意儿？”柳智敏被一口苹果噎到，她咳嗽了几声。母亲为她拍背，她摆了摆手，“不是……我大娘她……”
“你大娘说……快醒了……”
“？？？”柳智敏停止了咀嚼。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试探着开口，“那……你同意了？”
“那我哪能同意嘛！”母亲笑着推了一下柳智敏的肩膀，“我女儿这么漂亮，这么优秀，去找一个植物人？我估计你大娘啊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奥，就当乐呵乐呵了。”
“那就好……”柳智敏听了，松了口气，然后咔哧一声咬了一大口苹果。
“所以嘛……我才问你，你那边……怎么样了？”母亲继续说。
“emmm……找到了，嗯，对。”柳智敏含糊道，但脑海中却浮现出金旼炡的身影，“挺好的，对，嗯。”
“怎么样？长得帅吗？能不能配上我女儿？”柳母的眼睛直发亮。
“那是当然~”柳智敏脑中继续想着金旼炡，回答。这小孩儿，有时候是挺帅的。
“优秀吗？”
“当然，非常优秀。”柳智敏憋笑着。
我的课代表，能不优秀嘛……
“对你好吗？”
“好，非常好，特别特别特别好。”柳智敏觉得自己的脸开始泛红。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孩子闷声干大事啊！哪天带来，让我和你爸见见！”柳母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其实你们都见过了……柳智敏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但她没说出口。
“嗯，行，好好好。”这次的回答有一些敷衍的成分。
“你看这孩子，还害羞了呢……咳咳咳……”柳父笑得也很开心。
“爸，你慢点。”柳智敏连忙递上一杯水。
“那……既然你们感情都这么好了……日子……什么时候……定一下？”柳母问。
得寸进尺了啊……
“再说吧。”柳智敏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现在主要以工作为主。”
“智敏，我还想看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呢……”柳父躺在床上，用力侧过头看向柳智敏，“我女儿这么漂亮，穿婚纱肯定更好看。”
“我一定要亲手把你交给值得托付的人。”柳父闭上了眼睛，脑中似乎出现了这个画面，他幸福地笑了，“那样我走了，也就放心了。”
“呸呸呸，别说傻话。”柳母略显不满地看了柳父一眼。
两双愉悦的眼睛对视了。
“爸，别说这个。”柳智敏的眼睛酸了。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壁纸是那天在江边时她偷偷拍的金旼炡的背影。“不早了，我得走了，还有工作要做。爸，你好好养着。妈，要是累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请两天假。”
“没事，你妈我啊，身子骨硬着呢！”柳母很激动，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你还是好好工作吧，奥！”
“没事，我可以托我师父代课。”
“算了吧，真需要你啊，你不回来也得回来了。”柳母笑着说。
“行吧，那我就先走了啊，有时间我再来，拜拜~~”柳智敏挥了挥手，然后转头出了病房。
唉……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也咽不下。
柳智敏皱着眉，转动方向盘——
这个谎，该怎么圆呢？
今天，自己的父母很开心。自从父亲生病后，自己这两位老人家，似乎好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这点，柳智敏很欣慰，她也很想让父母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但，为了让他们开心，自己，要做什么呢？
难道真的要找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吗？
没有爱，婚姻难道不就是两个虚无易破的本子吗？
自己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跟父母讲的那些了。
两位老人现在已经有了期待，突然落空，那种感觉太不好受了……柳智敏长叹一口气。
而且……父亲的情况实在不好……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情绪激动……然后——
柳智敏不敢往下想了。她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抛弃这些消极的想法。
看来，这婚不结是不行了……停好了车，柳智敏悲哀地认识到了这点。
这是自己的命运，自己是改变不了的。
那旼炡该怎么办……想到金旼炡清澈炙热的眼神，柳智敏又一阵头晕目眩。
想骂人。
柳智敏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暗淡下去的仪表盘。
看来……自己不得不演一出戏了……
只是，这出戏的代价有点大……柳智敏揪着头发，可能会伤到无辜的人……也可能，伤到金旼炡……
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到时候跟旼炡解释一下就好了，她会相信我的，一定会的……
柳智敏拿起手机，给内永绘里发了条语音，“绘里……”
……
“哎金旼炡，你知道柳老师师父是谁不？”宁艺卓神秘地在金旼炡耳边说。
“师父？什么师父？我咋不知道？”金旼炡停下了手中的笔，问道。
“啊？柳老师她没跟你说吗？”宁艺卓显得很震惊，她拿胳膊肘怼了一下金旼炡，“咋了？你俩又闹别扭了？要我说啊，小情侣闹别扭很正常，你……唔……”
真是……人多耳杂的……
“金旼炡！你捂我嘴干嘛！”
“怕你再乱讲话。”金旼炡放下了手，然后嫌弃地在校服上擦了擦，“没有，我俩没闹别扭。”
“话说……她师父是谁啊？”金旼炡一边整理着校服，一边问。
“七班化学老师，蔡老师。”宁艺卓回答，“化学组组长，还是省优秀教师呢！”
“这么厉害！”金旼炡的语气听起来很别扭。
“哎呀，别醋别醋，柳老师不是已经和你……唔……”
“不是让你别乱讲话嘛……”金旼炡羞涩的声音传进宁艺卓的耳朵。“更何况，我也没吃醋~”
“不过，你咋知道的？”金旼炡奇怪地问。
“你宠物说的。”宁艺卓悄悄地指了指那位男生。金旼炡一下没反应过来，向宁艺卓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恰好和那个男生对视了。她赶忙瞥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完了，他又得觉得你暗恋他了。”宁艺卓憋笑着说，“他脸红了~~”
“宁艺卓！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要乱讲话。”金旼炡无奈地说，“你再提他，我就告诉他，你暗恋他。”
“别骂人。”宁艺卓一脸正经地说。
“你先骂的我。”金旼炡无语道，“你男神。”
“你男神！”
“你老公！”
“不好意思，和喜欢的人双向暗恋了~~”金旼炡嘚瑟地说。
杀死了比赛。
“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宁艺卓瞪了一眼笑得欠揍的金旼炡。
“以后不许再调侃我和那个宠物了啊~”金旼炡说。
“好好好，再调侃你俩他是我老公行了吧？”
“那还是别了，人不必对自己太……”
“智敏啊，你确定吗？”绘里不可置信地发着消息。
疯了……柳智敏简直是疯了……
“你有必要为金旼炡做到这种程度吗？”绘里打了个语音过去。“她只是你的学生！”
“学生？”柳智敏笑了，“这太生分了。”
“那就课代表，这回行了吧？”绘里语气很激动，“你告诉我，你要和一个不熟的男的结婚，然后再离婚？”
“措辞严谨一点，是假装结婚。”柳智敏悠闲地喝着咖啡。“再说，我也不是因为金旼炡结的婚，我是为了应付我父母。”
“应付？应付一时，你能应付一辈子吗？”这几句话，内永绘里几乎是吼出来的。“好，就算结婚是为了应付父母，你父母信了，那离婚呢？你怎么跟你父母交代离婚的事？”
“我不知道。”
“不知道？”内永绘里快要被柳智敏气疯了，“柳智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
“我知道，绘里学姐。”柳智敏的语气淡淡的，但充满着决心，“我现在很清醒。”
“我看啊，你是喝大了吧？”内永绘里不解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属于什么行为？”
“我知道。”柳智敏低下了头，“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不得不？智敏，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选择。”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柳智敏的声音颤抖着。
“你离婚，是因为忘不掉金旼炡吧。”内永绘里渐渐平静了下来。“是吧，智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柳智敏没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内永绘里的语气轻松起来。
“怎么好办？”柳智敏抬起了头。
“忘掉她。”
“什么？”
“柳智敏，我说，忘掉她。”内永绘里重复着。
对面沉默了。
“你应该知道，这是最难办的。”沉默许久，柳智敏痛苦地皱着眉，开口道。
“但这是最明智的，不是吗？”
“你和金旼炡的关系，本就应该是老师和学生，化学老师和化学课代表。重新回到你们应有的关系，这难道不明智吗？”内永绘里平静地说着。心里却痛得如刀割一般。
智敏……你知道……和你一样的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柳智敏深重地叹了口气，“对不起，绘里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才要做到。”内永绘里的语气温柔了起来，“我相信你可以。”
“那……旼炡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柳智敏，你还想着她？”
“我不想……不想伤害她。”声音染上了哭腔。
“这个……避免不了的……”内永绘里也叹了口气，“不过，要先考虑自己。”
“而且，”内永绘里继续说，“你怎么敢确定，金旼炡就一定是喜欢你、或者爱你的呢？”
“你怎么敢确定，你对于金旼炡来说，是爱人，而不是一个情感寄托呢？”
“你又怎么敢确定，金旼炡对你的感情是真诚的，而不是玩闹的呢？”
“我就是敢。”柳智敏的声音变得坚定。“没有为什么。”
“柳智敏，别太天真了。”内永绘里笑着说，“现在的小孩子懂得不比我们少，她要是真想和你玩玩，你看不出来的。”
“到时候一毕业，你俩也不在一块儿了，她把你一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到高中去享受新生活，这难道没有可能吗？”
“和高中同学，她又会是怎么描述你们俩之间这段感情的？是作为自己炫耀、让别人羡慕的谈资吗？”
“柳智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
“绘里姐，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柳智敏做了个深呼吸，“我不允许你污蔑金旼炡，更不允许你污蔑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柳智敏，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内永绘里有些震惊，她没想到柳智敏会坚定到这种程度。
“因为她是金旼炡，所以我才这样。”柳智敏说，“她值得我这样。”
“那……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内永绘里哑口无言道，“那我就……祝你成功吧。”
“那……你可以帮帮我吗？”柳智敏不好意思地开口。
“找人是吧？我可以帮你。”内永绘里说，“不过智敏，我刚才说的话，你真的要好好想想。”
“我会的。”柳智敏点头，“谢谢你，绘里姐。”
“不必，”内永绘里挥了挥手，“咱俩的关系，不必这么客气。”
“好，那麻烦你了。”
“嗯，早点睡吧智敏，明天是不是有早课？”
“对。”
“好，那晚安了。”
“晚安。”柳智敏挂断了语音通话。
父母这边弄好了，那……旼炡呢……
旼炡啊……这次，我又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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