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后的日子,对宋焰而言,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漠。
那日台上彻底的漠视,像一盆冰水,不仅浇灭了他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疯狂念头,更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和挣扎也彻底冻结。
他不再去搜寻孟宴臣的消息,不再绕路去那些可能遇见他的地方。手机里那个备注为【标本】的号码,被他设置成了隐藏,却始终没有删除——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提醒着他那段愚蠢而耻辱的自我折磨。
他变得异常“平静”。
但这种平静,并非真正的释然,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麻木。他按时出操,训练,吃饭,睡觉,完成所有指令,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精密运转的机器。眼神空洞,沉默寡言,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队友们起初还试着安慰他,或者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但看他这副活死人般的样子,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渐渐不再打扰。领导找他谈过几次话,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状态,甚至隐晦地暗示,如果他需要,可以安排一个长假去“调整”。
宋焰都拒绝了。
他无处可去。消防队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囚笼。在这里,至少还有熟悉的汗水和疲惫可以麻痹神经,还有明确的规则可以遵循。外面的世界,那个拥有孟宴臣的世界,只会让他感到更加窒息和无力。
他只是活着。机械地,麻木地,一天天重复。
直到一周后,一个寻常的傍晚。
他刚结束一场累得几乎虚脱的体能训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宿舍楼。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手机在作训服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很轻微,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穿透了他麻木的外壳。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脏,在那片死寂的冰原下,莫名地、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一种荒谬的、不该有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有些僵硬地掏出了手机。
屏幕亮着。
一条新短信。
来自那个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的、被隐藏的号码。
发件人:【标本】
内容只有一句话,简洁,冰冷,像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孟宴臣特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明晚八点,蓝湾俱乐部地下车库,B区77号车位。】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没有解释原因。
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个随时待命的、微不足道的下属,去完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任务。
宋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汗湿的、毫无表情的脸上。
周围是队友们走过时嘈杂的说笑声,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远处训练场传来的口号声。
但这一切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字,和胸腔里那颗骤然苏醒、开始疯狂擂鼓的心脏!
血液,像是被冻结了许久,突然遇到了极致的高温,瞬间沸腾、奔涌,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麻痒和战栗!
他来了。 他又来了。
像操控提线木偶的神,随意地扯动了一下丝线,便轻易将他从麻木的死寂中重新拉回地狱般的煎熬。
为什么? 他又想干什么? 新的羞辱?新的警告?还是……终于要给予他最后的审判?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近乎本能的战栗的兴奋,却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出来!
他抗拒不了。 就像飞蛾抗拒不了火焰。
哪怕知道靠近的结果是毁灭。
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汗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但他却浑然不觉。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从他保存下这个号码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经注定。
他早已失去了选择的权力。
他只是一个【标本】。被观察,被操控,被收藏,被随时取出审视……或者丢弃。
良久。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依旧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在那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一个字:
【好。】
点击发送。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却像一道最终的判决,敲响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放下手机,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即将沉没的、血红色的夕阳。
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两簇幽暗的、扭曲的火焰。
是恨。 是惧。 是认命。 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病态的期待。
余烬之下,锁链已然收紧。
明晚八点。
他将准时赴约。
走向那场未知的、却注定由对方完全掌控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