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清晰地感觉到,车子正以一种近乎疾驰的速度在马路上飞快行驶着,窗外的风声呼啸而过。
他完全不知道这辆车已经在路上跑了多久,更猜不透这一路飞驰最终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可此刻的他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能隐约察觉到车厢里人不少,而且自己的身上还沉甸甸地压着一个人。
他试探着用被绑住的手轻轻摸索了几下,能感觉到对方和自己一样被绳索束缚着。
由此推测,这人或许是他的主治医生?又或者是自己那英语老师月奴姐姐?
不管是谁,反正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动最为稳妥些。
尽管双眼被厚实的黑布紧紧蒙住,手臂也被粗糙的麻绳松松捆着,整个人更是像件没有生命的物件般被随意丢在颠簸的轿车后座。
黎簇既看不到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路段究竟是熟悉的街道还是陌生的郊野。
车子开的很平稳,他也没办法完全分辨车子正朝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疾驰。
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车辆始终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向前行驶。
从他迷迷糊糊挣脱混沌意识醒过来算起,似乎只过了短短的这些时间里,车身便开始缓缓减速,最终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凭着这点短暂的行驶时间来推断,黎簇在心里暗暗猜测,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距离他不久前离开的那家医院,应该不算特别遥远。
车轮刚一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路面停稳,黎簇就听见车厢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先是几声沉闷的开门声,接着是厚重的脚步声接二连三地踩在地面上,甚至能隐约听到有人低声交谈的模糊音节。
单从这接连不断的声响就能断定,这辆车里坐着的人绝不在少数。
果然,没过片刻,他所在的后座车门就被人“哐当”一声猛地拉开,一股混杂着尘土与烟草味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
紧接着,黎簇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双异常有力的大手死死钳住,整个人像条破麻袋似的被轻松扛了起来。
那手臂上传来的惊人力量,甚至被他扛在肩上,黎簇能估计到那人手臂上的肌肉隔的他肚子难受想吐。
这些都让他瞬间明白这群人里至少有一个身材极其健硕的壮汉。
这一刻,黎簇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完全不知道梁湾和月奴姐现在是什么处境,是已经被带走了?还是仍被关在别的地方?
他心里清楚,以对方的体格和人数,自己就算拼死挣扎,能成功逃跑的几率也小得可怜。
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能只顾着自己脱身。
梁湾和月奴姐是因为他才被卷进来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们丢下。
当那双被厚实布料紧紧蒙住的眼睛,终于等到束缚被轻柔取下的那一刹那。
黎簇的视线在短暂的模糊后逐渐清晰,他也终于完完全全看明白了他们现在正身处的境况与周遭的一切。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很温馨,看起来像是普普通通的单身公寓.......
“诶,这不是我家吗?不是,你们大费周章绑架我们,就是为了把我们绑到我回家?”
看到面前这场景那一刻,梁湾最先懵了一瞬,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瞬间不可以的对着面前这对人大声开口。
原本她其实有点慌,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绑架。
可是看到面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一切布置那一刻,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心中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底气。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鼓励着她,这是她的地盘啊,左右隔壁可都是她住了这么多年的领居,这动静要是闹大了,他们肯定会帮忙的爱。
再者不论是地形还是布置,没有人会比身为这屋子主人的她更为了解。
哪怕是面前围绕着十几个男人。
面对梁湾那不休不止的吵嚷,吴邪甚至都没有分出半分注意力去理会。
他的目光越过那片嘈杂,径直落在了一旁正努力维持着镇定的黎簇身上。
即便是心思深沉如吴邪,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与他们最初查到他时相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些脱胎换骨的改变,无一不是拜张海月以及那些张家人所赐。
在他没有和他们说明原因,全靠他们自己摸索的情况之下,那群张家人真的有用心教导这个和张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小子。
他甚至不用过多的去向都能猜到,如果黎簇依旧是当初他们调查时那愣头青,有勇却无大智谋的模样,此刻身陷这般被绑架的境地,断然不可能表现得如此沉得住气。
他或许会像旁边那个疑似汪家人的女人一样,陷入歇斯底里的吵闹。
又或者会冲着吴邪劈头盖脸地质问,追问他绑架他的理由、为什么要绑架他,他们有什么目的,甚至搬出法律的条条框框来威胁,叫嚷着让对方放了他。
可现在的黎簇没有。
经过张家人一个学期的刻意教导,他在被带到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快速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以及周遭陌生的环境。
或许是这小子接受教导的时间还比较短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些年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坎坷实在太多。
吴邪一眼就能看穿,这小子还没能真正修炼到与真正的张家人那样从容不迫的境界。
这种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状态,吴邪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上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既视感,还是在好几年前他们前往墨脱的时候。
当时从尼莱斯出发那天,张海月身边带着的那个孩子,也是这个模样。
黎簇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不是那种看不破局势的傻子。
单看眼前这阵仗,他便不难分辨出谁才是这次行动真正的领头人。
在场的其他人,就连那个亲手把他绑到这里来的家伙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唯有一个中年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一脸悠闲地吃着手里的臭豆腐,那副自在从容的模样,与周围人的拘谨形成了鲜明对比。
仅凭这些细节,黎簇就能清清楚楚地断定,这位坐着的中年男人,必然是此次绑架行动的主导者。
想来,他应该就是之前那个给他银行卡,还绑架他说什么叫王盟的男人嘴里反复提到的那位“老板”了吧。
“正宗的长沙臭豆腐,要来一口?”
吴邪脸上挂着一派和蔼可亲的笑容,慢条斯理地用牙签插在那堆叠得像座小山似的臭豆腐上,转头招呼着黎簇尝尝。
若不是黎簇心里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他们强行绑架到这里来的。
手上刚刚还被绳子捆着,恐怕真的会误以为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人,是个格外热情好客的主人。
哦,对了,刚才他那位主治医师好像提过一句,这里是她家。
这么说来,眼下这情景,可不就是典型的“反客为主”吗?
“不,不用了”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我不爱吃正宗的”
黎簇和梁湾的目光一同落在了那盘被推到面前的臭豆腐上,瓷白的碟子里盛着几块油光锃亮的臭豆腐,散发出一股格外浓郁的气味。
离得最近的梁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满脸的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一边连连摆着手,一边看着周围那群目露凶光的男人,缩了缩脖子慌忙开口拒绝。
说完还飞快地伸手将面前的碟子推了回去,直到把它重新送回吴邪面前才停下手来,仿佛那碟子带着什么烫手的温度似的。
至于最后一个回答,自然是张海月说的啦。
她真的就实话实说而已,面前这碟子臭豆腐,本来不算大的豆腐还切成好几块。
整块豆腐看起来就干巴巴的,虽然知道吴邪祖籍长沙,这玩意似乎,也有可能是正宗的臭豆腐,但是她不爱吃。
她就爱吃不正宗的,那些他们那边街边卖的,有汤水,香菜,辣椒,酸萝卜丁,酸豆角丁那种。
至于这东西,留给吴邪自己享受吧。
“那行不爱吃就不吃吧,你们两个吃,不用客气,管够。”
吴邪听了张海月的话,先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悄悄把她的喜好记了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她喜欢吃什么。
在吴邪印象中,以前的张海月那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爱吃鱼,但是也吃鱼,没有明确说过爱吃的东西。
看着就很好养活,但是正常人都知道,人不可能没点爱好,以及喜好的口味,食物,那分明就是懒得和他们说。
不过现在知道了一些这么说来,下次倒是可以学做些不正宗的长沙臭豆腐试试。
念头闪过之后,他便不再多想,转而重新端起面前那碟码得整整齐齐的臭豆腐,又一次将它推到了黎簇和梁湾跟前。
开口时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完全没理会两人依旧在那儿连声摆手拒绝的模样。
“老板让你们吃你们就吃,墨迹啥呢?吃。”
眼看黎簇和梁湾两人半天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坎肩向来不是那种会耐心等着的性子。
他干脆大步走到两人身后,扯开嗓子就朝他们大声嚷嚷起来,说话的同时,还不忘伸手将那碟子臭豆腐又往两人面前推了推,这下子,碟子几乎要贴到他们手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