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浪晃了一整天,直到夕阳把海水染成蜜色,两人才拖着一身咸湿水汽回了码头。球球趴在宋南希怀里,耳朵还耷拉着——下午在浅滩追鱼闹得太疯,这会儿连摇尾巴的力气都没了。周星驰拎着两人脱下来的沙滩鞋,鞋上沾的沙粒一路掉,在码头石板上留了串浅痕。
“去吃大排档?”他侧头问,眼角还沾着点海风吹红的薄意,“尖沙咀那家,上次跟达哥去吃过,炒蚬和椒盐赖尿虾做得绝。”
宋南希把球球放进随身的帆布包,只露个脑袋透气,闻言眼睛亮了亮:“好啊!正想喝点酒解解乏,海边大排档配酒,这才够味!”
七点的尖沙咀海边早热闹起来。大排档的灯箱亮得晃眼,红底白字写着“海鲜小炒”,塑料棚下摆着十几张折叠桌,邻桌几个穿背心的大叔正举着啤酒瓶喊拳,粤语的笑骂声混着炒锅“滋啦”的响,烟火气扑脸而来。老板架在角落的卡式录音机忽然响了,竟是日语版的《漫步人生路》,旋律轻快,带着点昭和年代的温柔。
周星驰熟门熟路找了张靠海的桌,刚坐下就冲老板喊:“阿叔,来份椒盐赖尿虾,要大只的!再炒个蚬,多加蒜!”转头问宋南希,“喝什么?冻啤酒?生力还是蓝妹?”
“先来两瓶冻生力!”宋南希把帆布包往脚边一放,跟着音乐的调子轻轻晃了晃脑袋,撸了撸衬衫袖子,那股爽利劲儿看得周星驰愣了下。海风夜里凉了些,他刚想把外套递过去,就见她摆摆手:“不用,等会儿喝了酒就热了。”
菜和啤酒很快端上来。冰镇的生力啤酒瓶上凝着水珠,宋南希拿起一瓶,“嘭”地拉开拉环,泡沫滋滋冒出来,她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得又快又利落。这时录音机里的歌正唱到副歌,她跟着哼了两句,虽听不懂日语,调子却抓得准,喝到兴起,干脆把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空瓶往桌角一放,跟着节奏拍起了桌子,脚也在底下轻轻跺着,活脱脱手舞足蹈的模样。
“你这是……会唱?”周星驰刚剥开一只虾,见她跟着日语歌晃身子,差点把虾壳掉桌上。
“哪会啊,就觉得调子熟。”宋南希笑着夹起一只炒蚬,连壳带肉嚼得香,又冲老板喊,“阿叔!再来瓶白酒!高度的!二锅头有没有?没有的话,米酒也行!”
这下周星驰是真惊着了,赶紧伸手拉她胳膊:“别别别!白酒太烈了,你刚喝了啤酒,混着喝容易醉!”
“醉不了。”宋南希拍开他的手,眼里闪着亮,跟着音乐又晃了晃脑袋,“我是东北人,打小就跟着家里长辈喝,这点酒算啥?啤酒跟饮料似的,没劲儿!”
老板端着白酒过来,笑着打趣:“姑娘好酒量!还爱听歌?这歌最近港九这边常放,日语版粤语版都火。”宋南希接过来,拧开瓶盖就倒了小半杯,仰头又是一口,辣得她眯了眯眼,却咂咂嘴跟着音乐哼:“这调子是真好听,比咱东北的二人转还轻快!”
周星驰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虾都忘了递出去。他认识的姑娘里,喝啤酒能喝两瓶就少见,哪见过边喝白酒边跟着日语歌手舞足蹈的?尤其她刚才还穿着白衬衫、抱着狗,看着清爽又文静,这会儿撸着袖子拍桌子的样子,反差大得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别光看着啊,吃虾!”宋南希用筷子夹起他剥好的虾肉,塞自己嘴里,又给酒杯满上,跟着音乐的鼓点轻轻点头,“你也来点?这酒配海鲜,再配这歌,绝了!”
“我……我还是喝啤酒吧。”周星驰赶紧拿起自己的啤酒瓶,跟她的白酒杯碰了下,“你真少喝点,晚上风大,醉了着凉。”
“知道啦,周先生比我妈还啰嗦。”宋南希嘴上嫌他,身体却还跟着音乐晃,小口抿着白酒,跟他聊起东北老家冬天喝白酒暖身的事——说家里的火炕烧得热,长辈们围坐在一起,喝着白酒唠嗑,窗外的雪下得再大,屋里也暖烘烘的。
周星驰听得入神,看她讲起老家时眼里的光,又看她跟着日语歌轻轻晃肩膀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姑娘身上藏着好多他不知道的事。她喝了白酒,脸颊泛着红,眼角眉梢都比平时更生动,笑起来时露出点孩子气的得意,倒比刚才喝啤酒时更让人移不开眼。
吃到后半程,歌换了好几首,宋南希也喝得差不多了,话渐渐少了,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笑,怀里的球球蹭她手,她就摸着狗脑袋哼起东北小调,调子轻快,混着海风、酒气和录音机里的音乐,竟格外好听。
周星驰结了账,把她的帆布包背在身上,又扶着她站起来:“能走不?我送你回去。”
“能走!”宋南希站直了,脚步却晃了下,被他赶紧扶住。她抬头看他,眼里有点水汽,却笑得清楚:“周星驰,下次还来啊……下次我带瓶家乡的好酒,咱再听这歌喝!”
“好,下次你带酒,我带虾,再让老板多放几首这歌。”周星驰扶着她往码头走,海风拂过,带着她身上的白酒香、烟火气,还有刚才那首日语歌的余韵,他低头看她泛红的脸颊,忍不住笑——这东北姑娘,酒量、性子,连跟着歌晃身子的模样,都够“绝”的。
夜风裹着水汽往身上扑,宋南希被周星驰扶着走了没两步,忽然皱紧眉头往旁边偏了偏头,喉结滚了滚,声音闷得发哑:“等下……”
周星驰立刻停住脚,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见她捂着嘴蹲下身,胃里一阵翻涌,刚喝下去的酒混着没消化的海鲜全吐了出来。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见她吐得急促,肩膀都在轻轻抖。
“慢点吐,别呛着。”他赶紧蹲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顺气,另一只手摸遍口袋翻出纸巾,又怕她冷,把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外套解下来,轻轻披在她肩上。球球从帆布包里探出头,不安地用鼻子蹭她的手背,小声“呜呜”叫着。
吐了好一会儿,宋南希才缓过劲,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抬头看他时眼睛红红的,带着点酒后的水汽,还有点不好意思:“刚还说醉不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说那干啥。”周星驰没让她起来,蹲在她对面,借着远处码头的灯影看她脸色,白得没什么血色,“难受不?我去买瓶水给你漱漱口。”
他刚要起身,被她拉住了手——她的指尖有点凉,带着点汗湿:“不用了,想回家。”
“好,我扶你。”他小心地把她架起来,可她刚站直就晃了晃,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往他身上歪过来。周星驰赶紧收紧胳膊扶稳她,往前走了没十几步,就见她脑袋一沉,靠在他肩上没了动静,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竟是醉晕过去了。
“南希?宋南希?”他轻喊两声,没得到回应,无奈又心疼地笑了笑。他小心地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蹲下身,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她身子很轻,可醉得浑身软,他只能用胳膊稳稳托着她的背和腿。
刚要迈步,脚边传来“汪”的一声,是球球。它从帆布包里跳了出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又抬头看了看他怀里的宋南希,然后很自觉地跟在他脚边,小短腿迈得飞快,时不时抬头嗅一嗅,像是在确认方向。
周星驰抱着宋南希往她住处走,夜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贴在脸上,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开,又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她露着的脖颈。怀里的人没醒,只是偶尔皱下眉,像做了什么不安稳的梦。
球球一直乖乖跟在旁边,不跑不闹,只有石子路硌脚时才小声哼唧两下,却始终没落后半步。走到楼道口,周星驰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球球,又看了看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心里软乎乎的——这一人一狗,倒都挺让人放心。
他用膝盖轻轻顶开楼道门,抱着宋南希慢慢上楼梯,球球就跟在他身后,小爪子“哒哒”地敲着台阶,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啪”地唤醒,暖黄的光落在周星驰后背。他调整了下肩上的宋南希,让她趴得更稳些——她的脸颊贴在他颈窝,呼吸带着点酒气,却轻得像羽毛,头发蹭得他耳朵有点痒。
球球跟在脚边,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裤腿,像是在给她引路。
到了门口,周星驰小心地把宋南希往上托了托,腾出一只手去摸她帆布包的拉链。包里东西不多,指尖很快碰到串冰凉的金属——是钥匙。他勾着钥匙环往外抽,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柯基挂件,蹭得包布沙沙响。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他推开门,先侧身让球球进去,再背着宋南希往里走。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灯的光透进来,隐约能看见家具的轮廓。他凭着上次送她回来的记忆,往卧室方向挪步,脚下踢到地毯边缘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卧室里飘着点淡淡的洗发水香,混着她身上残留的酒气。周星驰把她轻轻放在床沿,刚想直起身,手腕却被她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眉头微蹙,嘴里含糊地哼了句什么,像在说梦话。
他愣了愣,蹲下身,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到床上了,睡吧。”
她没睁眼,只是往床里侧挪了挪,像找舒服姿势的猫。周星驰伸手帮她脱了鞋,又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掖了掖被角。球球跳上床,蜷在她脚边,尾巴轻轻扫了扫她的脚踝,才安静趴下。
做完这些,他才直起身,借着窗外的光看了她一眼——她睡着时没了刚才喝白酒的豪气,脸颊还泛着点红,睫毛垂着,倒显出几分软态。
他轻手轻脚带上门,把帆布包放在客厅沙发上,钥匙搁在茶几上。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球球正趴在床边,耳朵竖着听里面的动静。
他笑了笑,轻轻带上门,楼道的声控灯在他身后慢慢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