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把秋千荡出轻响,周星驰忽然往长椅上缩了缩,像怕冷似的拢了拢外套,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我妈以前总说我自私。”
宋南希没接话,只低头摸了摸球球的耳朵,听他继续说。
“小时候家里穷,爸妈后来分开了,我妈一个人带我们姐弟三个,肉都是省着吃的。每次吃饭,她总把碗里那几块肉夹给我,说我是男孩,要长身体。”他笑了笑,眼角有点涩,“可我那时候不爱吃肉,总觉得腻。但她夹过来,我又不敢说不吃——她眼神里盼着我吃呢。”
“后来我就想出个笨办法,”他用指尖抠着长椅的木纹,“每次把肉咬一小口就放下,想着等她不注意,偷偷给姐姐们。结果她看见了,以为我是嫌肉少,咬过一口就不肯给别人,说我自私。”
宋南希心里揪了下,想起穿越后见过的那些挤在公屋里的家庭,单亲妈妈攥着几张零钱算柴米油盐的样子,忽然懂了那份拮据里的委屈。
“最过分那次,是她攒了好久钱买了个鸡腿,单独放我碗里。我想着姐姐们都没尝过,就想假装失手掉地上——地上脏了,她总不能再逼我吃,说不定会让姐姐们分着把没沾灰的地方吃掉。”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结果手一歪,鸡腿真掉了,还滚到了桌底。我妈当时就红了眼,第一次打了我,边打边哭,说‘我累死累活供你们吃,你就这么糟蹋’。”
“那时候我不敢说,”他抬头看月亮,声音发颤,“其实我就是想让姐姐们也尝尝鸡腿味。”
宋南希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个受了委屈的小孩:“阿姨那时候肯定也难。一个人扛着家,眼里就盯着‘孩子能不能吃饱’,哪顾得上琢磨你那点小心思。她不是怪你,是怕你不懂事,怕以后没人护着,你还这么‘笨’。”
周星驰没说话,只往她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抵着她的。球球好像察觉到什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晚风里,远处茶餐厅的收音机还在放歌,宋南希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贫穷和争吵里的爱,原来比想象中更软,也更重。
宋南希拍着他后背的手顿了顿,声音放得柔缓:“其实挺羡慕你的,有妈妈真好。”
她低头看着球球温顺的侧脸,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影:“我妈是海军飞行员,当年总在海上执行任务,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面。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印象里她总穿着笔挺的制服,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给我塞块水果糖就又要走。”
她指尖轻轻蹭着球球的耳朵,笑了笑:“有时候改剧本到半夜,煮碗面都觉得冷清,就会想起她塞糖时的样子——其实也记不清她具体的眉眼了,只模糊记得她哼的歌不是邓丽君,是部队里的军歌,还有她煮馄饨总爱放好多虾皮,说‘吃了有力气,像小军舰一样结实’。”
周星驰侧过头看她,才发现她眼眶有点红。他忽然想起上次去她家,看见冰箱上贴着手绘的馄饨图案,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军舰简笔画,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懂那点念想。
“那……以后你要是想吃馄饨,就去我家。”他挠了挠头,说得有点急,“我妈煮馄饨也好吃,放好多紫菜,她肯定乐意给你煮。”
宋南希抬头笑了笑,眼里的湿意散了些:“好啊,等你火了,带着我去蹭饭。”
“现在去也行啊。”他赶紧接话,“明天我就跟我妈说,有个会写剧本的朋友,想尝尝她的手艺。”
晚风把他的话吹得轻轻的,球球在脚边打了个哈欠,宋南希忽然觉得,这六年的漂泊里,第一次有了“有人可惦记,有处可落脚”的踏实。她没再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肩膀抵着肩膀,看月亮慢慢往云里钻。远处的收音机还在唱,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调子软得像化了的糖。
夜风渐渐沉了,公园的路灯忽明忽暗,远处的街市声也淡了些。球球趴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草叶,像在打节拍。
周星驰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外婆……现在还好吗?”
宋南希愣了愣,摇头笑了笑:“走了好多年了,在我来香港那年。”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其实来这儿最庆幸的,是赶在她走之前,好好陪了她半年。以前总觉得她唠叨,后来才知道,她总在我妈走后,对着我妈照片说‘囡囡今天吃了两碗饭’,说‘囡囡画的军舰越来越像了’。”
周星驰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搭在她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混着点淡淡的肥皂香。“我妈也爱唠叨,”他忽然说,“总说我拍戏不按时吃饭,说我穿得太少,可上次我感冒,她凌晨起来熬姜汤,手被烫了个泡都没说。”
宋南希裹了裹外套,暖意从肩膀漫到心里。“其实妈妈都一样,”她轻声说,“爱藏在唠叨里,藏在汤里,藏在没说出口的惦记里。”
“嗯。”周星驰应了一声,忽然抬头看她,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很,“那以后,我妈的唠叨,分你一半?”
宋南希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湿意彻底散了:“那我可得当心,别被阿姨念叨得躲着走。”
“不会的,”他说得笃定,“她见你会写剧本,肯定拉着你问东问西,说不定还会让你教她认剧本上的字——她总说自己没念过多少书,看我剧本像看天书。”
两人都笑起来,球球被笑声惊动,抬起头“汪”了一声,像是在凑热闹。
时候不早了,宋南希牵着球球站起来:“该回去了,不然球球该困了。”
“我送你。”周星驰也跟着站起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空云吞盒,“这个我带回去扔,你牵着狗不方便。”
两人并肩往公园外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又在脚下慢慢叠在一起。宋南希忽然想起刚才他说“我妈的唠叨分你一半”,心里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或许来香港这六年,不只是为了圆个编剧梦,也是为了在这个曾陌生的城市里,重新找到一份被人惦记的暖。
走到楼下,宋南希接过他手里的牵引绳:“上去吧,谢谢你的云吞,还有……外套。”
“外套你先穿着,晚上凉。”周星驰往后退了两步,又停住,“明天片场见?我带叉烧包。”
“好,明天见。”宋南希笑着点头,转身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转角,她回头看了一眼,周星驰还站在楼下,见她回头,赶紧挥了挥手,才转身往巷口走。球球在她脚边蹭了蹭,她低头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球球,你看,我们好像有家了。”
夜风从楼道窗户吹进来,带着远处茶餐厅的歌声,这一次,宋南希觉得,这歌声里,有了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