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道上四人行走着,薛洋把玩着手臂上的黑色老鹰,身型壮硕的雌鹰也亲腻的蹭了蹭薛洋的脸颊,走在前头的三人一脸神色复杂。
这只黑鸢是他们在离城前聂怀桑给的,说是可以当信使使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让牠传递信件,牠还会自己觅食所以不需要照料,但当时他们看到这老鹰时牠正不满的啄得聂怀桑满手鲜血,让他们很是怀疑这老鹰当信使真的没问题吗?没想到鹰目看到薛洋时性格大变,欢快的飞到薛洋手上就赖着不走了。
看这一人一鹰相处和谐,聂怀桑也就放心的将牠交出去,然后表示这黑鸢没有名字,就让薛洋按自己喜好喊就好。
"瑶瑶,饿了吗?"薛洋愉快的搔着老鹰暗褐色的颈部。
妳这样金光瑶会很痛心的,阿箐如此想。
而晓星尘则从一大清早胃就酸得发疼到现在。
就算没资格吃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心绪,尤其他看得出来聂怀桑是真的有意在讨好薛洋,还有薛洋无时无刻都表现无比喜爱金光瑶的态度,都让他克制不住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连带的让他早餐也没什么食欲,让他从一早脸色就微微发白。
薛洋瞅了晓星尘一眼,手一甩让老鹰自己飞翔,快步走到前方让旅人休息的简陋茶馆,"我渴了,我要喝水!"
"渴什么啊!我们才走出城门没多久不是吗?"阿箐觉得薛洋简直在找麻烦。
"我不管,我就要喝,反正钱我自己出,你们想走就自己走。"薛洋一屁股就在茶馆的长凳上坐下,喊来老板就自顾自的点餐。
见这般耍赖的架势,晓星尘很自然的选择迁就,"没关系的,休息一下也好,而且今晚大概是要野宿在外,顺便买点干肉吧。"
突然感受到宋岚投射来的视线,阿箐几乎立刻理解宋岚是想询问以前晓星尘都是这样纵容薛洋的吗?认真回想一下之后,阿箐沉痛的点头。
当晓星尘在薛洋旁坐下时,老板娘正好递一碗温热的牛乳于晓星尘前方的桌面上,于是晓星尘很自然的将温奶往薛洋的方向推去,却被薛洋挡下,晓星尘愣了一下,"这不是妳点的吗?"
"不小心多点的,你喝了就是。"薛洋斜眼瞧了一眼又转回去专心喝甜茶。
思索既然薛洋不要喝,摆着也是浪费,晓星尘就捧起牛奶慢慢的喝尽,然后什么也不做的等待薛洋休息够,也许是温度适中的奶类带有安胃作用,晓星尘脸色缓和许多。
吃掉最后一串甜丸子,环视一圈正在神游的阿箐跟宋岚,又悄悄瞄一眼晓星尘,薛洋放下几个碎银就站起身离开茶馆。
没料到薛洋会一声不吭的走离,晓星尘连忙掏钱给老板,并把桌上的碎银拾起后快步追上薛洋,跟在后头的阿箐就这样看两人推推扯扯半天,最后还是薛洋把钱收回。
才刚踏出茶馆,耳朵利的阿箐无意间听到老板娘与吃茶客人的闲谈。
"刚刚那道长好俊呀!真可惜没搭上话。"其中一名女客语气惋惜的说。
她身旁较年幼的妹妹好奇张望,"哪个道长呀?"
"就是刚才坐在隔壁桌的白衣道长呀,虽然黑衣服的道长也好看,但看起来不太好亲近。"女客指着走远的晓星尘。
老板娘忍不住加入话题,"那道长可是有家室的,就是他旁边的黑衣裳仙子。"
"这个仙子姊姊我记得,她长得好漂亮呀!比阿娘还好看!"妹妹奶声奶气的赞叹。
"老板娘妳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呀?"女客奇道。
老板娘指着搁在桌上的空碗,"他们来之前我远远就看那道长脸色苍白,他身旁的仙子立刻就来叫了碗温奶让我给那道长,吃东西的时候还一直眉来眼去,最后仙子也是等到道长气色好些才离开,说没特殊关系哪有人信。"
"真是鹣鲽情深啊。"
后面说了什么阿箐就听不到了,只是深深反省居然只有薛洋查觉到道长身体微恙,又无奈薛洋这别扭的态度,关心道长就不能好好说出来吗?非要这么拐弯抹角?虽说以前也是这种不坦率的脾气,但现在更严重了啊!
这情景让阿箐很苦恼,虽说是想帮忙道长,但也不知道该从何帮起,明明对彼此都有好感,却总觉得中间隔了一层很深的横沟,得好好寻找突破点才行。
宋岚没听到后头的闲聊,但其实他都看在眼里,没多做表示是因为知道晓星尘在想什么也习惯他爱逞强,这也让他对薛洋笨拙的体贴有更深的认知。
"子琛、阿箐。"
先行一步的晓星尘和一脸不情愿的薛洋就站在官道上,停下脚步回头等待着另外两人跟上,接着继续启程。
夜晚就如晓星尘所料,他们距下一个城镇还有一大段路,黑鸢的指引下,他们在天完全暗下前找到了一处破屋。
一走近就发现屋内隐隐有火光,看来是有人先来了,进屋便见到两名正在考火的猎户。
简单说明来意后猎户热情的挪出空位给他们,当薛洋想要去最里面的位置时宋岚已经长腿一跨的过去坐下,阿箐紧接着窝在宋岚身旁,晓星尘也在最靠外的地方落坐,薛洋怔了一下,只能幸幸然的选择晓星尘和阿箐中间空出来的空位。
当晓星尘整理行囊时,才想起早上在茶馆他光顾着偷看薛洋喝茶却忘了买干货,面上露出一丝懊恼,现在天色已暗也不适合打猎,看来今晚大家只能吃一般干粮将就了。
见晓星尘一脸困窘,阿箐也想起他们忘记买干肉这回事。
突然一个布袋摔进晓星尘怀里,侧头只看薛洋一脸不耐,"就说你们没常识了。"袋子里头是满满的干肉,晚餐是绰绰有余了,但晓星尘怎么样也无法不想使用薛洋的钱财,正犹豫时又听薛洋继续道,"拿好,你的钱买的。"
于是晓星尘心安的打理好肉干又递木碗出去给另外三人后,这才后知后觉的顿悟为何刚才的茶钱有些昂贵,原来薛洋打从一开始就考虑好了。
晓星尘才取出今天要吃的分量就被薛洋一把全部夺走,无视阿箐怒瞪与晓星尘错愕神情,薛洋将干肉串在小刀上,神态自若的烤火,一会儿后又把刀锋伸到阿箐面前,"吃啊,省得肚子又冲我发脾气。"
"……哼!"阿箐边横眼的拿下肉片,薛洋才将其他烤热的肉丢到晓星尘碗里。
没忘记这里还有两个寻常百姓,宋岚也分到几片,又烤了几片扔给晓星尘跟阿箐后薛洋才慢吞吞处理自己的份。
这举动让晓星尘心口暖呼起来,他知道这是薛洋还在义城时的习惯。
因为跟两个盲人同住,在不小心烧了几次衣裳后,直呼穷困的薛洋把需要用火的活一人揽下,嘴巴一边嫌弃一边先将他们的食事准备好才解决自己的份,他还记得过去每当他要去帮少年打下手时,少年总会在炉灶前轻挑的调笑说「后退,别又烧了衣服,败家。」并让他退后些。
一直以来他总是在想,那时候的薛洋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错过了很多,多到几乎失去一切,然而上天仍是慈悲的,虽然少年变成了少女,但这是他重新获得的机会,一个可以将全部的她都收入记忆的机会,如此想着,晓星尘也忘记进食,就直勾勾凝视薛洋的侧脸。
荧荧火光照得薛洋面色份外柔软,她正垂眼持树枝百般无聊的挑弄灰烬,时而啃咬几口干肉,忽然挑了眉,薛洋注意到一块洁白的衣襬离火堆过近了,抓起那块布料就往后收,才想说话一侧首就见晓星尘盯着自己,怔了一会又蹙起眉头,语气却透着轻慢,"后退,别又烧了衣服,败家。"
这句话使记忆重合,过去的薛洋透过现在的薛洋在回忆中变得更加鲜活,那是一个总无法坦率表达关心的人,他心悦的人。
顿时心里软得一蹋胡涂,晓星尘握住薛洋帮他收拢衣服的手,深深凝望薛洋的眼眉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有妳真好。"
"什、什么?"薛洋被这一出弄得手足无措,耳朵迅速染红一片。
这情景让阿箐怀疑他们真的需要她帮忙吗?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令人羡慕啊!"一直被晾着的猎户发出由衷感叹。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猎户也半开玩笑的开口,"看不出来尊夫人一脸凶巴巴的却这么体贴,难怪夫妻感情这么好。"
这话让阿箐心头一紧,也让薛洋和晓星尘愣住,在薛洋眉头竖起的同时,阿箐飞快摀住薛洋的嘴巴,"大叔们别夸,我家大嫂脸皮薄不禁夸,瞧!她又摆臭脸了。"
闻言,薛洋转而对阿箐投射凶狠的视线,这小瞎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至于晓星尘则是尴尬的眨眨眼再眨眨眼,经历了内心小人的斗争,他收紧握住薛洋的手,羞涩的微微一笑,"让你们见笑了。"
这态度让两名猎户心中印证了对这一行人关系的臆测,皆露出了然的笑容。
见状薛洋是更加火大,但她一方面被阿箐堵住嘴一方面被晓星尘捉着手,根本无法发作,更闹不明白晓星尘为什么会不反驳还选择暧昧回复。
眼见误会已经来不及辩解,薛洋除了狠瞪这两人外什么也不能做。
这一来一往交谈后也就没这么疏离,从交谈间得知这两猎户是附近村庄的居民,只是打猎途中不小心走得太远,这才必须在山间夜宿一晚。
到了深夜时刻,两名猎户披上兽皮早早歇息去了,宋岚拿出薄毯才要分配就被阿箐一把全部夺去,阿箐抱住毯子不住发抖,"晚上怎么这么冷啊!"边发抖状似不舍的将毯子分配出去。
这情景让两个男人体贴的把薄毯再披回去阿箐身上,于是有棉毯盖的只剩下薛洋,凶尸不畏寒冷,阿箐猜想如此一来薛洋只能跟晓星尘同盖一条毯子。
接着阿箐就被棉毯盖住整个头,急忙扯下后,连薛洋手上都没毯子。
"啧,丫头怎么越来越虚弱了?真麻烦。"薛洋撇撇嘴。
"妳还是拿着一件盖吧,会着凉的。"晓星尘一脸不赞同。
"我可没这么娇弱。"薛洋眼球咕溜转一圈,露出虎牙贼笑,"不然,道长你抱我睡啊?"
"啊?"这话让晓星尘懵了。
话才落下薛洋立刻查觉到不妥,"我开玩笑的。"说完就不自在的别开脸并蹲下摆弄行囊。
毯子又全回到自己手中,阿箐愕然,不过念头一转,计划失败也没关系,这破屋的空间不大却容纳了五个人,能睡的地方也就那样,除非薛洋想出去吹夜风,不然只能乖乖躺晓星尘与自己的中间。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还是出乎阿箐预料,她余光见薛洋直挺挺双手交握的躺平也不翻身,不是吧?道长不是曾说过薛洋睡相不太好吗?那现在这躺尸一样的人是谁?
觉得不能浪费大好时机,阿箐硬是翻身挤到薛洋身边。
警觉性特高的薛洋在阿箐靠过来前就醒了,立刻意识到是阿箐翻身过来,也就没掏出匕首只是撑起身来察看阿箐,见小姑娘呼吸心跳都相当平稳,是熟睡状态,薛洋小声抱怨几句又躺回去,身躯往另一侧挪动。
对薛洋而言,她从小没跟女性太过亲近,阿箐这一靠过来让她别扭极了。
本想可以好好安睡,但过没多久薛洋就想起来踢阿箐了,短短半个时辰内一直往她这边挤,每过来一次她就要挪一次,搞得她已经快贴上晓星尘了。
碰着晓星尘的手臂像被灼烧一样,烫得薛洋心神不宁,幸好这次阿箐没有再滚过来,不然估计她会跳起来跑到外面睡。
阿箐终于消停下来后,被折腾大半夜的薛洋一股困意一拥而上,眼睛一闭就睡着,达到目的的阿箐觉得自己尽力了,剩下就看造化。
深夜山里气温骤降,裹了三层毯子的阿箐还没有太大感觉,但薛洋已经蜷缩起身子,隐约感觉身旁有个热源就依偎上去,同样感受到暖源靠近的晓星尘也翻侧身体的贴上。
才接触到那温暖之物,浅眠的晓星尘随即疑惑的睁开眼,这里哪来会发热的东西?要也只可能是……
贴着自己的薛洋。
一映入眼帘的是薛洋冻得发白的脸庞,这次晓星尘没有任何犹豫就把薛洋整个人揽住,让道袍宽大的袖子包覆住薛洋,见薛洋又往自己怀里钻动,晓星尘无奈伸手的抚顺薛洋睡乱的鬓发,"爱逞强。"
睡着的薛洋跟清醒时完全不一样,看起来恬静中带着稚气,讨喜得不得了,醒时却顶着乖张的神色,脾气喜怒无常又别扭,还总对他没好脸色看,但不管是哪个样子他都喜欢。
小心的调整姿势让薛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让她睡得舒适些,最后在薛洋的眉心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愿此刻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