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长辈离开后，华宇带着圆圆匆匆跑到正房，那是华宇母亲生前住的地方。

这院子宽敞的很，院子里的积雪被铲倒院墙角，露出中间灰茫茫的一片地和刺向天空的几株枯枝。

正房内一直有仆人打扫，还是干净整洁的，只是没了曾经的笑语欢声。

华母走后，只留下这一片凄凉。

今日却不同，华宇还没跨进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笛声。

门内，一人红衣饰花，吹的正入迷，全然没有注意站在他面前的人。

半晌，笛声骤然而止，吹笛的人慢慢睁开眼，华宇的影子投在他身上，将他的衣服映成暗红色。

华宇敬谨道：

“多年前有幸亲耳聆听如此美妙音律，余音绕耳六年之久，念念不忘，今日终于再次听到了。”

“你那时才几岁，能记得什么？”何氏泰然一笑，“六年前，那还是在院里吧……”

何氏是华母六年前从青楼里带回来的。

那时华父已去世四年，何氏与华父相貌有几分相似，华母便将他直接带回家中。

何氏自知身份低微，从不忤逆华母、华家长子，却专挑华宇这个软柿子捏，每天没事找事也要骂她一顿。

如今，他一没了靠山，二没了能欺负的，真真成了一介闲人。

“转眼间，六年了。”何氏放下手中的笛子，仰仰头，似是追忆着什么，好像有好些话到了嘴边，终是化成清冷冷一声笑。

“你母亲，可在你们面前提过我？”他徐徐道，眼睛看着华宇，目光中掺杂着些许期待，还有些乞求“她，也觉得我上不了台面？”

华宇没有回答，目光飘向一边空旷处。

何氏低头一叹： “看来我还不如那个不如流的妖邪之道。”

“他不是！”华宇忽的变了脸色，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林峖？”何氏怔一下，转而淡然笑了笑，站起身，“我今日没想找你麻烦，却又惹得你不快，先走了。”

何氏绕过华宇，正要抬脚迈出去，华宇却蓦地叫住了他：

“母亲提起过你。”

何氏闻言，一只脚顿了一下，没说一句话，大概是笑了一下，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圆圆一直站在旁边，此刻一脸哀伤，悠悠说：“先前他整日欺负姑娘，只觉得他可恨，今日怎么有些可怜他了呢……”

圆圆犹豫片刻，轻轻道：“姑娘，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引着他到前堂去……”

“错了。”华宇打断圆圆的话。

“人间百姓，哪一个不是可怜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圆圆低头一应，眼神依然是暗淡着的。

这道理，也是林峖教给她的……

那年春天，正是繁花烂漫时，华宇偷偷从学堂跑出来，翻窗进了林峖的屋子。

“林哥哥！”华宇笑的灿烂，一只脚还踩在窗框上，抬头看见华祎坐在林峖旁边，两只手正被林峖锁着，脸也是对着……

顿感不妙，心脏一缩，两眼一闭，脚下一滑，摔了个脸朝地。

床边坐着的两人听到这巨大的声响，直接弹了起来。仔细一看是自己妹妹，瞬间笑成一团。

“啊……哎呦，你们还笑！”华宇揉揉脸爬起来，撅着嘴抱怨。

林峖依然是满面春风的样子，笑道：“不笑就该骂你了！坏了我的好事！”

华祎笑容一僵，胳膊肘戳了一下林峖，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去学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华宇哼一声，坐到华祎旁边：“什么学堂，教的东西我十岁时就会了，一点意思没有！”

“可又是那何氏强加给你哒？”林峖盘起腿，探头看着华宇。

“可不嘛，就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好事！”华宇愤懑着。

华祎弹一下她的脑门：“知道你还去！长大几岁怎么还傻了？”

华宇哎呦一声，撇华祎一眼，揉揉额头又坐到林峖旁边：“我这不是……看他可怜……才答应的嘛。”

林峖笑一声：“可怜他？可怜的人多了！你一次次勉强自己，还有没有个头？”

华祎又骂道：“什么可怜，她就是不敢！”

“你！……林哥哥，你看他！”华宇撒娇似的摇摇林峖的胳膊，等着林峖帮自己说话，只是还没等到，便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

“林峖开门！华宇！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不想也知道，是何氏来了。

华祎去开了门，门外人一愣，马上换上笑脸，恭恭敬敬道一声华公子，像诉苦，又像是抱怨：“我是来找华宇的，她今天！逃课了！”

华祎板着脸，冷冷嗯一声。

何氏明显慌了神，转眼看见华祎身后躲着的华宇，猛的抬手指着她，吼道：

“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华祎闻言，瞪着何氏，沉声道：“母亲尚没打过她，甚至舍不得说这么一句！你哪里来的胆子！竟要打我妹妹！”

何氏声音颤抖起来：“我……我也只是说说……不会打的……以……以后也不会说了……”

华宇嗯一声：“她既然不愿去你找的地方，那此事便由我来安排，您回吧。”

说罢，关上了门。

华祎一转身，便对上了华宇那满是崇拜的笑着的眼睛：“好哥哥！谢谢哥哥！”

“切，现在知道说好哥哥，刚刚让你林哥哥看看我，看我什么？”华祎赌气道。

“看你好看呢！”林峖笑道。

“嗯嗯！”华宇赶忙点头附和，傻傻笑着。

林峖走近华祎一步，不怀好意笑着：“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什么？”华祎一怔。

“你刚刚说‘林哥哥’。”

“我……没有……”华祎红了耳根，支支吾吾起来。

“我还想听，再说一遍嘛。”林峖又走进一步，几乎贴上了华祎的胸膛。

“你……你总是这样……华宇……华宇还在呢……”

华宇本来站在一旁，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自己名字，慌张道：

“不在不在！我去抓鸟……抓花！”

说罢，一溜烟跑出去。

“走啦走啦！”

……

“快！快来人啊！！！”

尖锐的叫喊将华宇的思绪拉回现实。

“发生什么了？”圆圆急忙跑出去，不一会，焦急万分地回来：

“老……何氏跳井了！！！”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