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次

坎达上山

见到了徐酌

棕灰的栅栏外是三角梅

根底流出雪白的牵牛花，还有几株稀疏的黄草

似是不经意间

盘踞错落

坎达事先没有打招呼

金黄的头发飘起，又细细垂落在俏女的眉眼

鲜艳的瞳孔流转，顾盼生辉

她推开斑驳院门，向面前尚且年轻的老人行礼

“先生”

她称道

语气让徐酌想起那个纯洁的少年

彼时天神将自己的孩子，那位近卫带走

哗啦啦的竹林间但滞留着

一流雪白的芳香

像少年

坎达问他

“先生，聂哥楚究竟全了什么因果”

徐酌坐在门槛，端着糙茶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檐柃吧，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

“我也有个孩子”

徐酌的衣边飘起，泛过金黄的涟漪

“我是在很多年前见到他的”

“他还小，两只雪白的脚泡在水里”

“脸也白，不怕生，至少不怕我”

少年坐在黑色的石阶上，抱着一条腿，另一只浸在水里

柳絮飞在少年肩头，飘渺而不可及

“我当时一见他，我就知道是时候了”

“我有个天神作近卫，你知道吧”

坎达站在一边，听到在问自己

点了点头

“她命里有劫，为了避这一场血光之灾，我收了她，给她取名”

方复又

谐音“仿蜉蝣”

“蜉蝣命渺，但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处”

“至少会被天道忽略”

徐酌细汲一口糙茶

苦涩的回甘在嘴里化开

“但那不够”

神明都必将死亡的劫难，又怎是轻易好化解的？

徐酌自己受了太多苦，至少见到这样一个孩子，不疼心让她走

“我想的是，至少一命换一命，所以揽下她的劫，挂在自个儿身上”

“反正人都老了，再大的劫难也不致于致我于死地”

徐酌本在那个古老的时代辉煌着

只是他老了，时代早已远去

又或者他早就去世，灵魂和生命早就停留

不知何年何月

他是逝去的少年，迟暮的婴儿

只是灵魂仍旧停留

无法喝了孟婆汤，远去投胎

入那六道轮回

“可我这人有个缺点”

“劫难是躲着我的，那是因为天地希望我活”

“活着赎罪”

微风吹进竹林，吹走徐酌早年的记忆

父母在天边向他招手

一眨眼，随着沙沙声漂散

“后来，也许是机缘巧合”

“我遇见他”

“我见他有缘，就给他留了糖，留了一线”

“后来竟然真的上了山”

徐酌笑着，茶水也抖动，倾洒些许

“我给他取名，叫聂哥楚”

坎达想起那位观音一般的老师

她一直崇敬着他，可老师身体不好，也不常见人

比起聂哥楚，坎达更熟悉的是…….

秋先生

“聂哥楚在上山前，还算是健康”

“只是性子安静，要么是遗传的父亲，要么就是在庙里待久了”

啊

他那位父亲，若是知道自己把他孩子养成这样

不知道会不会上山来揍他

但人老了，估计也打不动了

上山来要是走了，还得帮忙收尸

“上山后，我发现，是他替我背负那一段劫难”

“也是之后的事了”

这是他命中因

徐酌放下糙茶，生了个懒腰

“后来孩子下山，结识凤念折，后来凤念折因他而死”

“虽然只是间接的”

这是他情中因

“最后，他收养了秋先生，在梦里见到“梦中神”，为祂解答疑惑，留下人情”

这是他事中因

他停顿片刻

“故事的结局，你我也都明白”

但那仍旧是不可置信，就算徐酌知道聂哥楚会死

他记得每一分少年的笑，他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那是一个终将死亡的人，可淡漠外表下的心炽烈异常

聂哥楚长大后第一次意气风发，对着迟暮的另一位少年

彼时徐酌问他，你害怕逝去么？

聂哥楚抬脸，泛白的气色下呈现自傲和无所畏惧

他说，死亡只是一个终将到来的节日

一个节日

“聂老师不知道这些事么？”

“不然怎敢心甘情愿？”

徐酌喝下最后一口，太苦

他笑不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

但知道又如何，知道了就可以放弃一切，就可以养老么？

就可以无所事事，就可以呆呆等着那一天到来么？

那么全人类都不会发展

那么还不如闯荡，还不如耗尽所有去燃烧自己

要在日出前击碎黑夜，吞下所有属于生命的燃料

你将发光，你的心脏会变作宝石，挂在天边

成为最后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