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为黎深包扎后，高塔里的氛围变得微妙。
他依然少言，但那种刺骨的疏离感，似乎融化了些许。
这天我照例在塔顶照料茉莉，黎深无声地出现在我身后。
苏沐希它今天看起来好些了。
我主动开口，指着茉莉那稍显润泽的枝干。
黎深走近，目光落在花苞上：
黎深嗯。
苏沐希你每天都会来看它吗？
我试探着问。
黎深偶尔。
他答得简短，但绿色的眼眸一直没离开那朵花。
我鼓起勇气：
苏沐希为什么是茉莉？高塔里养这样娇嫩的花，很奇怪。
黎深……
他沉默片刻，久到我以为不会得到答案。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他低声道：
黎深它需要被记住。
苏沐希记住什么？
我追问。
他却不再回答，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那句话像个钩子，牢牢挂在了我的心上。
这天深夜，我被一阵尖锐的骨痛惊醒。
这种不知名的病症在我来到这里后，总会时不时发作几回，而这种疼痛难忍的状况在夜晚尤其猖獗。
辗转难眠，我索性起身，想去塔顶看看茉莉，或许冰冷的夜风能让我好受些。
我披上外衣，赤着脚，塔内的冰晶地面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柔软的类似苔藓的物质，不再硌脚。
我悄无声息地走上螺旋楼梯。
塔顶比下面更显幽暗，只有星辉透过荆棘缝隙，洒下零星光点。
然而，在那株茉莉花旁，我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苏沐希黎深？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指尖却还无意识地轻抚着花苞。
我停下脚步，不敢惊扰。
黎深睡不着？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眼睛依然闭着。
我吓了一跳：
苏沐希吵到你了？
黎深没有。
他睁开眼，绿眸在夜色中显得深沉，
黎深我本就醒着。
我走近几步，在他不远处坐下：
苏沐希这段时间，我总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晚上会更明显些。
他看向我，眉头微蹙：
黎深疼得很厉害吗？
他好像知道我的症状。
苏沐希不过现在好多了。
我勉强笑笑，目光落在他仍放在花苞的手上，
苏沐希你也很在意这朵花？连睡觉都要守着。
黎深收回手，语气平静：
黎深只是恰好在这里。
苏沐希是吗？
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突然有了勇气，
苏沐希可我刚才看见你睡着时，还摸着它呢。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淡然：
黎深你看错了。
苏沐希黎深，
苏沐希这朵茉莉，是不是和你被封锁的记忆有关？
他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黎深谁告诉你的？
苏沐希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哪里还有别人告诉我，
苏沐希我猜的。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苏沐希而且，你看它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朵花。
我们陷入沉默，只有夜风穿过荆棘的细微声响。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黎深我常常做一个梦。
苏沐希什么样的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收拢，
黎深吻花的梦……
黎深虽然不是很清晰，只有破碎的片段，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就像……一段被刻意剪下来的记忆。
我的心莫名揪紧：
苏沐希然后呢？
黎深没有然后。
他抬眼看向我，眼中带着罕见的迷茫，
黎深每次梦醒，我都记不起为什么要吻它，记不起那一刻的心情，只知道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遍，像一个解不开的咒语。
苏沐希所以你把它养在这里，是想找到答案？
黎深或许吧。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花苞上，
黎深又或许，我只是不想连这仅存的片段都失去。
这一刻，我清晰地看见了他冰冷外表下的裂痕。
那后面藏着的，是一个在无尽时空中寻找自我的孤独灵魂。
苏沐希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怔住，看向我：
黎深帮我什么？
苏沐希帮你让它开花，帮你找到答案。
我认真地说，
苏沐希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黎深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情绪翻涌。
最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黎深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险。
苏沐希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不是吗？
我笑了笑，
苏沐希至少让我觉得，做这一切是有意义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星光落在他眼中，像是冰封的湖面终于映入了天光。
那一刻，我们之间隔着一步之遥，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黎深天快亮了。
他最终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黎深回去吧，你需要休息。
我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一瞬，还是伸手握住。
他的掌心冰凉，却莫名让人安心。
他轻轻将我拉起，我们的手一触即分，但那微凉的触感却久久停留在我的指尖。
走下楼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黎深仍站在茉莉旁，身影在渐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只是为了离开这里而养花。
我想为他，解开这个缠绕了太久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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