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更平静，更无畏，更理所应当。

你，还在不甘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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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窗帘演的并不严实，却依然连一道光都透不进来。他翻个身又陷入了绵软的被褥里，没有一点想去场子里看看的精神头，他只觉得饿，胃里空荡荡的，连一点可以吐出来的东西都没有。

冰箱里塞得比他上次打开时更满了一些，也不知道是谁又趁着什么时候往里头添了花样，便当快餐营养餐款式纷呈。

丁程鑫扒拉来扒拉去挑挑拣拣了半天，鸡鸭鱼肉都都看了一遍，最后任命地翻出两个西红柿拿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骂骂咧咧抱怨着最近的蔬菜贩儿，真是不厚道，这个价钱要是放在十年前能买一筐西红柿，现在就干巴巴的两个可怜兮兮地扔在这里。看得丁程鑫连饿劲儿都过了，只是想咀嚼一些东西，消磨掉索然无味的漫长时光。

没劲，太没劲了。

翕动嘴唇咬掉一口酸甜的西红柿果肉，果肉仍沾着冰水的凉意渗进牙齿缝里，丁程鑫心里莫名其妙地舒爽。山珍海味见的不少，贵的好的也吃过千百，独独他每次一吃这东西，就会闻到出租屋的潮朽味儿。

大学在一个南方沿海的城市，梅雨季潮的热浪搅得每个人很难熬，笑起来又是虎牙又是兔牙的少年，躺在他的膝盖上，窝在狭小潮湿的出租屋里，一人啃着一个西红柿，毫无营养的说着没有意义的话，就能浪费掉整个星期天。

他的言语里掺着满足的叹息，说要是一辈子能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后来也没几年，那出租屋被封了，西红柿一年比一年卖的贵，说这话的人跑去整了牙，软软糯糯的腔调也没了，甚至一咬牙直接改名换姓，铁了心要往这肮脏圈子里闯。

丁程鑫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想，你可真是比谁都狠。

然后转念一想，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角儿，一个个都能呼风唤雨，连温柔这两个字的边儿都沾不上，谁不狠。

所以，他算谁，他还有什么资格再继续不甘下去呢。

八年无论做什么，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回味所有往事也好，永远比最初的时候更平静，更无畏，更理所应当。

不怨，不恨。

也没有不甘。

一切都会过去。

没有人可以熬得过时间，也没有人可以抵得赢爱情。

丁程鑫用纸巾擦掉迸溅到嘴角的汁水，愣愣地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一个西红柿，不知道是应该是倒掉，还是硬吃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吃不掉，还是会多洗一个出来。

敖子逸跟陈玺达约的时间是十点半，他提前十分钟就到了。

贺峻霖三爷还没回来，您也知道，今儿出了点事儿，三爷赶过去了。

把他带进办公室的人是贺峻霖，敖子逸最信任的助手，请他在办公室里坐下。

贺峻霖您就在这稍等三爷，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失陪了。

陈玺达点点头，看着贺峻霖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谨慎得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敖万昌倒台像是一夜之间的事，不光是捅进心肺里的刀子，怕是那点实权早就被人掏得空空荡荡。三爷年少有为主持家事，出了事之后陪着几几滴鳄鱼的眼泪，却只字未提彻查此事，撒了大把的钞票，说什么也不让这事儿漏出去。

再仔细想想，圈里能砍得到敖家人的存在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敖子逸。

敖三爷。

陈玺达有点想笑，爱能让人见血封喉，你这么叱咤风云，难道没听过吗。

皮鞋跟敲击名贵地毯的声音由远及近，陈玺达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握住银质门把手的主人，名字叫做敖子逸。

江湖里赫赫有名的敖三爷。

年纪不大，手腕够狠，大抵也是老天疼惜他，上面的哥哥姐姐一个天生眼疾一个宠他宠得无法无天，只要他想，下一任敖家家主的位子没得跑。

间不就是个啼笑皆非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狠立角色，此时此刻毫不顾忌地叼着火腿肠从门口走进来，打量陈玺达的眼神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陈玺达脚跟啪地一并，响亮地问好。

陈玺达三爷好。

敖子逸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打文件丢对方怀里，陈玺达瞟了一眼，抽屉上的锁早就被人工卸了。

翻开第一页，标题上赫然写了三个大字。

丁程鑫。

他抬头，对上了敖子逸深不见底的目光，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陈玺达突然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兄弟旁系错综复杂的世家少爷步步为营，步步见血。咬紧了牙撑到今天，不被任何人拉到马下，怎么可能会是个干干净净的痴情主儿呢。

这一行儿的，看着一个比一个干净的模样。

做着一件比一件狠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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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耀文坐红眼航班从云南回来，一个小时前把马嘉祺的家门敲得震天响。马嘉祺觉得自己只要稍微晚一步开门，刘耀文就会被住在隔壁的暴躁邻居泼一身的油漆。

那小孩死皮赖脸地非要在自己家赖一宿，说什么太晚了他怕黑又怕鬼，理直气壮地从客房里抱出被子，往马嘉祺床上一栽，两分钟之后就没了声音。

马嘉祺沉默地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暗自腹诽，你一个人往枪林弹雨里钻的时候怎么没说你怕黑又怕鬼。

刘耀文睡得很安稳，在云南这大半个月都是提心吊胆的，这次终于落了地儿。理所当然地依着马嘉祺，安心地梦着。

马嘉祺却失眠了。

从窗口看下去，能瞅见红绿灯不知疲倦地亮了又灭，十字街头仿佛永远川流不息，留下多少孤注一掷的傲慢背影。

起风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无端响起半句唱词，配图是流动着的画面，那些他们曾经一起浪费时间走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才发现无论是哪一条种满银杏的长阶，只要一到秋天就铺满干黄枯萎的叶子，总是显得破破烂烂的。

他睁着眼睛又熬过了一个漫漫长夜，心脏像是被蚁群聚食殆尽一般，难以自控呼吸的疼痛着。看见月色落地，黑夜里的白月光悄无声息地沉默，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融进爬出地面的太阳。天地之间，顷刻光芒万丈。

人间一趟。

爱过太阳，也爱过你。

没失去太阳，却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