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叫回来了，倒是让我进去啊！”

陶一文冲警戒线里头那个正在微微弯腰观察现场做,的刑警队长张牙舞爪道。

方宸循声抬起了头，他看起来十分英俊，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妥帖的警服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小臂上优美的肌肉线条，风纪扣严丝合缝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看上去就非常正经，一丝不苟。

他听到陶一文的声音，大长腿一迈，两三步就抄过来，向执勤的民警挥手道，“小陈，让她进来吧。她也是我们队的。”

陶一文接过方宸递过来的手套鞋套，一边戴着一边跟在方宸后边喋喋不休地抱怨，“老大，队里缺人手，轮休的又不止我一个。”

“徐璟不行吗？”

“宁越舟不行吗？”

“干嘛非逮着我一个人薅羊毛啊？我今天有约啊，就这么把人家撂在那多不好啊。”

方宸倏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你去相亲了？男朋友？”

陶一文道，“不是。同学。”

“哦，那就没事了。”方宸接着迈开步子，随意的摆摆手，“没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就行，回头给人家道个歉吧。命案要紧，我相信以广大人民群众极高的思想觉悟一定能理解我们的。”

陶一文正准备再跟他据理力争一下，方宸却抢在她前面道，“我问你啊，案发现场距离徐璟住的地方有多远？”

“2、3公里？”

“宁越舟呢？”

陶一文没反应过来这里有什么名堂，随口答道，“那得再远一点。”

“那离你刚才吃饭的火锅店呢？”

“50米左右……”陶一文突然没声了。

方宸严肃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上天都想让你来加班。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值得。”

他自动忽略了陶一文黑如锅底的脸色，很不走心地安慰道，“行了别抱怨了，别说你了，待会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得回来陪你加班。”

陶一文：“……”

“方宸你个周扒皮！”

•

陶一文抱怨归抱怨，但一到工作状态就立马认真起来，和痕检一起勘察起了现场的环境。

死者是名女性，大概二十岁左右，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高处坠落而亡，时间大概在凌晨后半夜，是否涉及他杀，还要看现场的进一步痕检结果。

这片小区房子很老，楼层也不高，死者坠亡时大概也不知道下面正好有铁丝网，因为楼层不高冲击力不强，倒不至于出现“分尸”的恐怖画面，但带着钩刺的铁丝还是深深嵌进了死者身体，导致“铁网挂尸”这一惊悚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分局年近退休的老领导，当即推送给了市局。

现场取证调查完，下一步就是调查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

市局加了一天班，查出了死者的身份和初步的案情报告。

死者名叫林汐，21岁，宣城本地人，是青海大学宣城分校医学院的大三学生。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夜里两点到三点，死因为高处坠落加上铁丝网嵌入身体失血过多。死者身上没有新鲜的胁迫伤、威逼伤，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自杀。

方宸翻着法医科送上来的尸检报告，目光在“身体上有多处陈旧淤青”一行字上停留了片刻，问道，“死者家属通知到了吗？”

陶一文就是过来给他说这事的，“已经来了，周副正在接待室里聊着呢。不过老大，你猜怎么着，来的人不是父母亲人，是辅导员。”

接待室里，周凌倒了一杯温开水，送给端坐的椅子上的女士，然后一边坐下，温声道，“您好，我叫周凌，是市局刑侦队的副队长。请问您是？”

“周警官您好，我叫吕明荟，是青海大学的老师，也是林汐的辅导员。”她看起来30多岁了，戴着一副半框眼镜，脸色有些憔悴，很是难看。

周凌一怔，问道，“您是她的辅导员？那她的父母呢。”

吕明荟摇了摇头，“来不了，没有能来的了。”

“林汐这孩子，家庭情况有些特殊。她是单亲家庭，父亲早亡，母亲又患有严重的阿尔默海滋症，一直要住院治疗，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所以有什么事情，她都是直接找我。”

吕明荟捏着纸杯的手指有些发白，喃喃自语道，“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周凌简单说了警方初步的勘察结果。他们找到了林汐坠楼的地方，根据痕检，现场没有第二个任出现的迹象，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除了手机一起摔坏了，林汐的手包等随身物品都在那里被发现，没有贵重物品丢失，没有劫财，警方倾向林汐应该是自杀。

但吕明荟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结果。

“不可能。”

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抿了一口温水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抱歉啊周警官，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真的无法接受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但林汐不会自杀的，至少不会轻易无缘无故地自杀。”

“为什么？您可以具体说说吗？”周凌希望吕明荟能多说一些关于林汐的情况，对警方查案也有帮助。

吕明荟表示林汐很优秀，也很努力。她家里没什么能依靠的亲人，除了自己的学费，母亲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对她负担很大。她也不好意思向大家多借，一直勤工俭学，拼命赚奖学金。她说过自己想学医就是希望能有机会研究出有效治疗阿尔默海滋症的方法。这么一个坚强的女孩，怎么舍得丢下自己的母亲，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呢？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周凌问道，“那林汐最近有什么异常表现？实不相瞒，我们法医的验尸结果表明，林汐身上虽然没有新鲜的胁迫伤，但有大量未褪去的淤青和伤痕。”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我们注意到，您在前不久还在辖区派出所有过一次失踪报案，失踪人就是林汐，但很快又销案了。”

也是因为这条报案记录，他们才能这么快查出死者的身份。

吕明荟半个月前确实报过案，因为林汐失踪了。她回忆说，那段时间林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缺课，总是请病假，问她就说不舒服。而那一次，林汐失联整整两天，同学没见过，室友不知道，打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吕明荟都要急死了，赶紧去派出所报案。

但在立案后没多久，林汐又自己回来了。

她当时状态很差，掩都掩不住。但不管他们怎么问，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自己心情不好去郊外转转，忘了向学校报备。结果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才失联这么久。

但在那之后，林汐缺课的次数越来越多，打电话发消息也是偶尔回偶尔没声。直到今天，吕明荟接到了市局的电话。

“我其实知道……我其实知道林汐那时候很不对劲，但她什么都不肯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说到底，我只是老师，是辅导员，不是家长。学生的私事我可以管，却也管不了太多……”吕明荟说着苦笑了一下，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哽咽道，

“但是，要是我再强势一些，能早点问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能早点帮帮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周凌叹了口气，安慰道，“您已经尽力了，人无完人。”

“还请节哀。”

周凌向吕明荟要了一份和林汐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名单，约了几个人来询问。

“林汐的室友张莹玉说，她记得林汐前段时间还挺高兴的，说母亲下一阶段的医药费有着落了。可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很焦虑，郁郁寡欢的，人也越独来独往了，连宿舍都回得越来越少了。”

“而且林汐的同学都说她没有男朋友，应该不是因为感情问题自杀。但媛姐给的尸检报告明确指出死者处女膜陈旧性破裂，老大你说会不会是……”陶一文拧紧了眉，还是说出了那几个字，“被骗色了啊？”

方宸听着其他人汇报询问调查的结果，摇头说道，“先不要妄下定论。”

“回头再排查一边死者的社会关系，还有她近期几个月内的行动轨迹，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我们都要查到心中有数。”

这可是项大工程。晚上，加班到九点半的陶一文终于被批准获恩回家，当场扔了电脑，鼠标，档案袋就要跑。方宸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回去，这么晚了不安全，想让周凌送送她。

但陶一文说，有人等她

“再说了，我可是我们警队一枝花，来一个小流氓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陶一文向他挥了挥拳头，然后飞出了警局。

方宸看着她出了警局大门后，直接去了对面的甜品店。那里面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个年轻人，陶一文敲了敲玻璃，叫那年轻人从店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甜品盒。他和陶一文并肩走在一起，好像说了什么，陶一文笑着打了他一拳，看起来关系很熟稔。

方宸一脸了然，“这小陶，还说不是男朋友。”

陶一文回家一打开门，扑鼻一股香味袭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餐厅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气泡的小电锅，还有满桌的菜，扭头望冀晓，“你准备的？”

冀晓笑道，“看你中午就吃那么点，晚上加班估计也没好好吃饭，权当犒劳你加班辛苦了。”

没等陶一文感动两秒钟，冀晓又很欠补充道，“当然，待会你记得洗碗。”

去他妈的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某些人皮兜不住几秒钟就要暴露本性。

于是陶一文很“温柔”地微笑道，“放心，绝不劳烦您金贵的手。”

“给我滚进去。”

中午陶一文被拎走加班，冀晓自己一人吃完火锅，打车回了市区，找到了租房的地址。

房东太太是个很热心和蔼的中年太太，小套间已经打扫干净了，各路硬件也都齐全，叮嘱他有什么问题就直接上楼找她。冀晓人长得干净好看，嘴又甜，很快哄得房东太太心花怒放，听说她还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这就有点做媒的念头了。

付完剩下的房租，拿到钥匙后，冀晓便正式搬了进去。

当他简单收拾完，采购完基本的生活物资后，已经快傍晚了。

冀晓给陶一文发了条信息：你什么情况？

半个小时后，陶一文给他简单回了两个字，“加班。”

冀晓念着中午两人没好好吃完的火锅，向房东太太借了一口小电锅，买了些食材准备好，打算自己在家里再整一个小火锅。

洗洗涮涮切完准备好后，冀晓想了想，给陶一文发了条消息，去市局对面的甜品店里等着了。

他不仅复刻了一个火锅，还一起复刻了一个水果拼盘出来，非常贴心地道，“放心，这回没有芒果。”

陶一文，“……”

我谢谢你哦。

——————————————

像警局，医院这样的地方有一点奇妙的玄学，帽子叔叔阿姨们绝对不会在局里吃芒果啦，火龙果啦，旺仔牛奶啦什么的。因为“芒”等于“忙”，“火”“旺”都有种事情越来越多的“祝福”。警察医生值班都要供苹果神，来一袋苹果能被一群人抢光。

高雪轮：Chapter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