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站在长江边，石滩是那种被水泡得发黑的灰色，上面零星散落着鹅卵石，像被遗忘的棋子。江风是凉的，带着水腥味，还有一点雨前的闷，像是谁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她仰起头，天是那种灰蒙蒙的，像是被洗过很多次的旧床单，再也洗不干净的那种灰。雨就这么来了，不是瓢泼，是细密的针，扎在脸上，又冰又疼，真实得让人心惊。
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边缘都卷起来了，颜色褪得厉害，像秋天最后一片叶子，随时要碎掉。那是哥哥。照片里的哥哥笑着，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什么东西，又像是……快要溢出来。亚纪低头看着照片，又抬头看看江面，那水是灰的，混的，打着旋儿，仿佛能把人吞进去，连骨头都不剩。她的眼神有点空，像丢了魂，又像是装了太多东西，眼眶里水汽氤氲，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牙齿轻轻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某种无声的抗议，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她的脚，不自觉地往前，靠近那片浑浊的江水。脚下的鹅卵石被她踩得滚动，发出“咕噜”的轻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雨渐渐大了些，头发被淋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痒痒的，她却动也不动。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流进脖子，凉飕飕的。
她的目光穿过雨帘，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会迟到的约定，又像是在等一个明知不会出现的幻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的边缘，那纸质的触感粗糙而冰冷，像是在触摸一段正在消逝的时光。心里头乱糟糟的，像被江水搅乱了，沉甸甸的，又空落落的。疑问像水草一样缠住她的脚踝，越挣扎，缠得越紧。
然后，那个身影出现了。就在她视线能及的地方，那么突兀，又像是等了许久。亚纪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电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张快要碎掉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那里还有点温度，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家”的余温，是她全部的勇气，也是她所有不敢承认的脆弱。她开始往前走，走向那个让她又爱又怕的身影。脚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那么难，摇摇晃晃的，像随时会跌进那片灰色的水里。但她的手，另一只手，却伸了出来，轻轻碰了一下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滴。冰凉的触感瞬间蔓延，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也跟着凉了半截。疑惑没有消失，反而像沉到水底的石头，更重了，也更清晰了。
她的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重逢时那一点点雀跃，像火星子，很快就被巨大的、关于未来的不确定的恐惧给淹没了。身体微微前倾，像一株在风雨中努力想抓住什么的植物。她就这样站着，在雨里，在江边，像一尊被时间遗忘、被雨水侵蚀的雕像，等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
“格拉贝尔，”那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怪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宫本正英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温度，“青铜与火终究会带上他的王冠，你这么做，似乎不是我让你最初的本意呢。”
雨还在下，打在亚纪身上，也打在她心上。那颗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被淋湿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