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东城距剑冢不过数程之遥,马车轆轆前行,车厢内舅侄二人闲谈正酣,青笙却偏爱盘腿坐于车顶,任晚风拂过衣襟,自在惬意。
不过数个时辰,目的地已在眼前。青笙抬眼望去,古朴庄严的城门巍峨矗立,一股沉淀了岁月的沧桑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暗自思忖:这座城,定是有些年头了。
视线流转间,城门下的景象却让她眸色微凝——数百名甲士身披坚甲、头戴战盔,手持长剑肃立两侧,更有骑士跨坐高头大马,队列齐整,一派肃穆威严。
马车行至数米外停稳,百里东君率先探出头张望片刻,随即带着几分不羁跳下车,朗声笑道:
“哎,陈副将,你们怎么来了?”
队列最前端的骑马男子面容冷峻,面对百里东君的询问毫无波澜,只伸出大手向下一挥,沉声下令:“来啊!将百里东君拿下,带回侯府!”
“是!”数名甲士应声下马,径直朝百里东君走去。
青笙从车顶轻盈跃下,并未上前阻拦,百里东君却像找到靠山般,嗖地躲到她身后。“陈副将!你们这是做什么?几个月不见,胆子倒长了不少!”
甲士们见小侯爷躲在姑娘身后,顿时停在原地犹豫不决,纷纷望向陈副将请示。
未等陈副将发话,青笙已侧身让开,将百里东君露在人前。
甲士们看准时机一拥而上,瞬间将他按倒在地,三下五除二便捆了个结实。
“哎!快放开我!阿笙妹妹救我!”百里东君在地上扑腾嚷嚷,却被力大如牛的甲士们抬着往侯府走去。
许是天色已晚,他们特意选了隐蔽路径,城中百姓并未察觉这场“抓捕”,否则次日街头定然要传遍“小侯爷遭绑架”的奇闻。
青笙听着身后的求救声,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终究未曾理会。
直到百里东君被带走,温壶酒才缓缓走下马车。
陈副将见状连忙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温先生。”
“不必多礼。”温壶酒摆了摆手,“东君既已被你们带回,我也该去见见舍妹了。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他转向一旁的青笙,“这位是沈月笙姑娘,来自南诀。月笙,这位是侯府陈副将,随意称呼便可。”
青笙暗自腹诽,这些看似年长于她的人,总爱给几百岁的自己起小名,不过见对方并无恶意,便也释然,颔首唤道:“陈叔。”
陈副将脸上瞬间漾起笑意,全然不见方才对百里东君的严肃,温和回应:“沈姑娘。”他心中暗自稀奇,这还是头回见小侯爷带如此俊俏的小姑娘回来。
温壶酒与陈副将在一旁议事时,青笙便辞行欲逛逛乾东城的夜景。
临行前,陈副将递来一块令牌,称凭此可自由出入侯府,青笙谢过好意,转身融入夜色中的街巷。
身为修仙者,青笙已历经数百年忙碌岁月,重生后在小山村隐居十余年,鲜少与外界往来,最远不过去过镇上。踏入江湖后才发现,这世间虽无毁天灭地的法力,百姓却过着朴素安康的日子。
而越是繁华之地,人口越密,热闹越盛。
乾东城的夜晚果然不负所望,五颜六色的花灯与悬挂在楼阁小摊的灯笼交相辉映,点亮了整条长街。
身着各式衣衫的男男女女走走停停,在摊位前挑选心仪的物件与吃食,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那股幸福欢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青笙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眼底也染上暖意,信步徜徉在人群中。
城池辽阔,长街蜿蜒,两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行至半途,一条河流横亘眼前,河面上小船轻摇,一座石桥横跨两岸。
青笙走上石桥眺望,河面波光粼粼,映着两岸灯火,长长的柳丝垂落水面,对岸一对恋人正低声倾诉,画面温馨动人,让她看得微微出神。
忽然,一阵孩童的嬉闹声从桥那头传来,几个小童追逐着跑向石桥,其中一个男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入河中。
青笙猛然回神,正欲飞身施救,一道身影已抢先一步——就在男童即将落水的瞬间,那人已俯身将他稳稳捞起。
白衣男子戴着白色帷帽,动作轻柔地将小童放在地上,声音清润地对赶来道谢的妇人说:“不用谢。”似乎察觉到青笙的目光,他转过身来,随意打开折扇轻摇。
晚风恰巧掀起帷帽一角,露出他俊美温润的面容。
青笙看了一眼便转回头继续望风景,这般容貌在修仙界早已见怪不怪,剔除体内杂质后,容貌姣好本就是寻常事。
白衣男子却似被她的习以为常勾起了兴致,也学着她的模样面向湖面,心中暗自嘀咕:自己这般风流倜傥,特意戴帷帽才免了引人注目,这小姑娘竟毫无反应,倒真是有趣。
青笙并未在意他的存在,石桥本就供人驻足,谁都有欣赏风景的权利。
待看够夜景,她转身下桥,身后的白衣男子竟也默默跟了上来。
青笙走进一家酒肆,店内宽敞豪华,宾客满座,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小二引她到空桌落座,递上酒单,只见两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酒名,个个雅致: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
按她的经验,酒单越靠后的往往越好,便指着最后几行说:“就要这些酒,一共多少钱?”
“客官,十二盏酒,每盏二十两。”小二恭敬回话。
青笙惊讶地看向小二,又看了看酒单:“你确定?怎么这么贵?”倒不是心疼银子,储物袋里虽有几百两盘缠,可一盏酒二十两,十二盏实在有些奢侈。
她看着酒单暗自纠结:喝吧,银钱不经花;不喝吧,这酒香诱人,错过未免可惜,何况她向来想尝最好的。
小二见惯了外地客人的诧异,笑着解释:“客官有所不知,咱这酒肆的酒可是乾东城最好的,名声在外,来往客人没说不好的!而且这些都是侯府小公子亲手酿的呢!”
“百里东君亲手酿的?”青笙更惊讶了。待小二眉飞色舞地讲完百里东君的酿酒事迹,她才点了点头,暗自感叹:这看着英气懵懂的少年,竟还有这等本事。最终银钱有限,只选了最后一款“般若”。
花二十两银子换来一小盏酒,青笙捧着酒盏走在小巷里,摇晃着舍不得立刻喝,打算等有兴致时细细品尝。
——这可是二十两银子,绝不能暴殄天物。
她暗自盘算:哪天把自己酿的酒拿去卖,乔装打扮一番,谁也不知喝了能助境界突破,赚了银子挥霍起来才不心疼,说到底还是穷闹的。
来到侯府门口,青笙出示令牌后顺利入内,一名自称管家的老者引她到大厅,见到了镇西侯府的老侯爷。
主位上的老人家身着褐色长衫,面容慈祥,正手持茶盏轻拨茶叶,见她进来便放下茶盏,笑呵呵地说:“沈姑娘来了,快坐。在城中逛得如何?”
青笙从容落座在下首,将所见所感娓娓道来。
老侯爷听得哈哈大笑,看向她的目光满是赞赏——着实没想到小孙子出去数月,竟带回这样一位见解周到、气质不凡且实力高强的小姑娘,年轻一辈当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闲聊几句后,老侯爷便让侍女引青笙去客房休息。
她被带到一处风景秀丽的院落,院中桃树亭亭,四周花草环绕,十分雅致。屋内布置清雅,瓷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桃花,淡淡的花香弥漫鼻尖,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觉舒心自在。
侍女们很快端来洗漱用品,青笙打理妥当后躺在床上闭目沉思。
来到江湖后结识的人大多对她善意相待、礼遇有加,她并非不知好歹,这份情谊早已记在心上;途中虽遇龌龊事,却也让她更坚定了信念。
——以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
青笙轻扯嘴角,运转功法吸收木灵气缓解疲劳,温暖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伴她渐渐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