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的清晨有些冷清,整个女客院落里只偶尔发出风刮过叶子的声音。
没被选中的新娘都已经带着行李回家去了,只有云为衫,上官浅住在这里。
两个无锋刺客,被选中成为宫门内人的夫人。
临走前,上官浅整理好衣物,又对着镜子,拿起口脂抿了抿嘴唇。
铜镜中的她,一张脸明明不施粉黛,只是浅浅涂了点淡淡的烟脂。粉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长长的睫毛随着有神的双眼一眨一眨。
眸子里波澜不惊,却是波光粼粼的。
今天,她需要偷来宫远徵的毒器,获取情报交给无锋。
昨夜上官浅仔细想了想,不能引起无锋那边的怀疑,必须要制造出她依旧想要半月之蝇解药的假象。
只是如今她已经不再和云为衫合作,不能照着上一世的办法,需要想想其他法子。
正想着,却一下忘了时间。等门外响起敲门声,上官浅才从思考中跳出来。
她刚打开门,就发现宫远徵站在门外边。
他依旧穿着绣着金色线纹的黑衣,只是这次是新衣裳,多绣了两头金老虎,还有玉色服饰。针头又细又紧,领口处接着有暖和的灰色兽毛,每一个细节都很仔细,连衣角处都没有一丝多余线头。
宫远徵整个人的穿着贵气十足,
再看,他的表情也像极了轻蔑自大的地主儿子。
眉微微向上翘着,嘴角向下,不给人正眼。嗤笑一声,斜着眼睛打量上官浅。他的声音更加不羁:
「你就是上官浅?真没时间观念。真不知道哥哥看上你什么!」
上官浅看着他那副暗暗生气的样子,正想在心里笑两句,随即就发现了从旁走近的宫尚角。
他怎么来了?
上官浅下意识皱了皱眉,但只是一瞬,也被宫尚角尽收眼底。
他淡淡笑了笑,故意向上官浅伸出手。
眼里带着些许诡异的温柔,「走吧。」
上官浅没反应过来,愣神几秒,忍下心中怪异,终究还是乖乖将自己手放在宫二手上。她不明白,宫尚角又在发什么颠……
她的手又小又软,被宫尚角用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只是手太冰了,几乎握住的一瞬间,上官浅就感受到从宫二手心传来的温度。
上官浅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被宫尚角这么用手这么一牵,她才知道自己的手这么凉…不自觉的,上官浅稍稍加重了握手的力度。
宫尚角的力气很大,
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上官浅冰凉凉的手。皱着眉,又握紧了点儿。
他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
最后,两个人都发觉不对劲。突然之间的对视,又立马错开目光,只有两人的手依旧紧紧牵着。
一时间,上官浅和宫尚角都红了耳垂。
宫远徵没察觉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看着他们俩亲密握手,生了气。
「哥!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他觉得哥哥根本没把他放心上。先是莫名其妙娶了个女人回家,又硬要他来接见上官浅,
最后,他屁颠屁颠来了。
自己却被他们二人抛在一旁
宫尚角和上官浅转过身就看到宫远徵一张苦瓜脸,大写的生气。宫尚角扯了扯嘴角,赶紧安抚他:
「远徵,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
宫尚角回想,自己不是有意戏耍宫远徵,只是他今日本有公务在身,没时间去接上官浅,这才拜托了宫远徵。
但他在砚台上写着写着,却静不下心来。
最后鬼使神差走到女客院落,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就顺便接上官浅回角宫。
但却忘了宫远徵这茬儿,
在路上碰到,宫尚角很是尴尬。
宫远徵张着大嘴问:「哥,你怎么来了?公务都处理好了?」
宫尚角:「……」
宫远徵虽然生气,但也听哥哥的话先走了。
宫远徵一走远,上官浅就挣脱开宫尚角握住她的手。此时她的手已经变得和宫尚角手一个温度,
热热的。
上官浅偷偷摸摸手心,红着脸想。
「牵着。」宫二对上官浅命令道。
上官浅听了,扬起一抹假笑,那粉粉的脸颊都被她笑圆了几分。
「远徵弟弟都走了,角公子就没必要再刺我了。别反倒委屈了自己。」
她脸小小的,现在笑得圆了点儿,又粉粉的,
可爱。宫二想。
他几乎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宫尚角微微扶了扶额,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上官浅自然注意到了,
她想,平时不是肯定生气了吗,接着就会装模作样的威胁她。可现在,宫尚角却不敢直视上官浅,只迈着大步向前走。
他咳嗽两声,「快走。」
夜里,角宫。
上官浅在角宫住下已经几天了,她这些天来一直没出门,宫尚角自从那天后也没来找过她。
她待在房里,不是无事可做。
而是盘算着怎么拿到宫远徵的毒器,拿去应付无锋。
宫远徵这人,眼里没有情情爱爱,只有他的好哥哥和制毒。
如若她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不留下一丝痕迹去做这件事。一但被他发现端倪,一定会紧追不放 ,穷尽一切去查。
麻烦得很。
上官浅这几天都没想出个好办法,但算算日子,半个月已经快到了。体内的半月之蝇很快就会发作,
她重重叹了口气。
忧心让她放低了警惕,没察觉到站在外面的宫尚角。他不知不觉站了很久,月色柔化了他锋利的五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等上官浅累了起身洗漱时,宫尚角已经走了。
第二天一早,鸟儿还没起床,天边也只有淡淡的暖色。但上官浅一夜失眠,早早就起了。
她独自一人在小庭周边踱步。
石头做的凉亭里摆着一张木桌几,还有几张小木凳。有些清凉的微风刮过来,吹起上官浅群青色衣袍的一角。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开始有鸟儿细细的鸣叫声,响亮却不刺耳。初日温柔的阳光轻轻打在上官浅身上,带着一丝轻风。
上官浅心旷神怡,不自觉走到凉亭里坐下。
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她突然感觉无比的轻松,自己仿佛要与天地融为一体。就慢慢的,什么都不用顾虑……
可突然,宫远徵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上官浅陶醉其中,根本没注意有人在。宫远徵这一声吓得上官浅下意识叫了一声。
宫远徵今天穿得精神了点,头上的小辫子还用的是浅蓝色的细绳绑的。
看见上官浅惊吓的模样,顿时笑出了声。
「我这么可怕呢?你怕不是胆小,是心虚吧。」
上官浅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只觉得气得腮帮子痛。如若不是她不想多事,反正她又不用讨好宫尚角,直接把宫远徵骂个半死都不是问题。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微微一笑,眯着眼睛回宫远徵:
「让远徵弟弟看笑话了。」
宫远徵没回她,撇了上官浅一眼就要走了。
上官浅倚靠在凉亭的石柱上,悠悠开口。让宫远徵止住脚步。
「远徵弟弟这么早就来角宫,是来做什么的?」
「告诉你干什么。」宫远徵没好气回她,说完继续往前走。
上官浅也没管他听不听,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戏谑地笑着说:
「哎呀,真可惜啊。这么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来找角公子,但角公子却刚好不在呢。」
宫远徵期待的眼神慢慢冷下来,
止住脚步回头走向上官浅。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他突然有些语塞。
还没仔细看过她的容貌,没想到确实和长老说得一样,不,是更加…漂亮。
宫远徵想,呵,难怪哥哥要娶她!妖女!
宫远徵一张死鱼脸直直对着上官浅,眉眼之间藏着委屈和怒气。
他问,「哥哥去哪了?」
上官浅本玩着自己的手指,明明知道宫远徵在问她,却还是假装惊讶。「远徵弟弟在问我吗?」
「我不知道呢。只是听下人们说,角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听说没个个把月不会回来呢!远徵弟弟难道不知道?角公子没和你说吗?」
她灿烂的笑着,脸颊上微微泛红。
上官浅怎么知道宫尚角在不在,她最近又没关注他。只不过反正现在身份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宫远徵这个小屁孩,她早就想逗一逗了。
大不了,就是再被宫尚角冷脸警告一次。
想到这,她表情渐渐冷下来,但眼睛还是微微眯着,嘴角依旧向上。
在宫远徵看来,这是对他的挑衅。
被上官浅劣质的表演给刺伤了的宫远徵,大声朝她喊道:「哥哥告不告诉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把心思放在哥哥身上,你这样除了美色一无是处的女人哥哥可不会喜欢!」
上官浅用手捂住嘴,作势要哭的样子,
「远徵弟弟呀……」
「不许叫我远徵弟弟!只有我哥才能叫我,远,徵,弟弟!」宫远徵睁大眼睛瞪上官浅,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上官浅可不怕,她坐在木凳上,
依靠着桌几,脸轻轻搭在手上,侧过头。
熹微的阳光照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更加刻画了她眉眼的柔情。此时此刻的上官浅嘴微微张开,唇红齿白。双目灵动有神,有阳光照射,瞳孔变成浅浅的茶棕色,她眨了眨眼。
温柔而妩媚。
上官浅声音轻轻的,宛若蜻蜓点水。
「远徵弟弟怎么知道,角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
「你,你你你!你!」
宫远徵用手指着上官浅,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宫尚角的声音响起。
他站在石塘上的木桥边,双手背在身后。玄色衣袍的袖口和衣袍处绣着和宫远徵一样的黑金色花纹,只是他的衣裳更加高雅,而宫远徵衣服上绣着的多半是彰显活力与少年气息的小老虎。
和上官浅不同,温柔的阳光偏偏更加刻画了他凌厉冷酷的五官。一双凤眼冷冷的观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宫远徵看见宫尚角,又开心有激动。
他的手又指向上官浅,告诉宫尚角上官浅的“恶劣行为”:
「哥!这个女人她骗我,我来找你,她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不坏好心,满嘴谎话!」
上官浅看到宫尚角来了,
撒谎被抓包有些尴尬,心里暗自怪宫远徵吵嚷地太大声,早知道不逗他了。
她假装抱歉,满怀歉意地看向宫远徵。
「徵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没想到是个假消息啊。」
「你!哥!」
宫远徵拿上官浅没法,看向他哥宫尚角。
宫尚角本来一夜失眠,心情郁闷烦躁。
听见远徵吵闹的声音走出来看看,明明大早上被打扰了,宫尚角应该会觉得生气。可他看到眼前宫远徵和上官浅熟悉的拌嘴场景,
远徵喋喋不休的告状还在继续,上官浅时不时插进来两句话,又把宫远徵气的够呛。
宫尚角心情不知怎么竟好了起来,
阳光拂过他的脸,他竟淡淡的笑了起来。一整晚的郁闷烦躁都消失不见,他的眉眼渐渐变得柔和。
「你这个坏女人!不知好歹!虚情假意!矫揉做作!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吃了狼心豹子胆了你!!」
「徵公子真有文采,上官浅受教了。」
「你!你你你!」
……
宫尚角站在那里,想着。
如果时光能定格在这一瞬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