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玉轩的日子变成了一种麻木的循环。送膳、用药、昏睡，偶尔被带到王道煜面前，如同展示一件藏品。林轩不再有明显的反抗，却也彻底失去了生气，像一株失去水源的植物，在精美的花盆里日渐枯萎。
胸口的钝痛和体内的不适缠绵不去，但比这更折磨人的，是那种灵魂被抽离后的空洞。他常常坐在窗边，一坐便是整日，目光穿过冰冷的铁栏，落在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枯竹上，仿佛能看穿时光，看到另一个遥不可及的自己。
这日，王道煜似乎兴致不错，竟命人在锁玉轩内设下小宴。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几位他近日颇为宠幸的姬妾。柳姬赫然在列，经过上次之事，她似乎收敛了些，但看向林轩时，眼底那份嫉恨与轻蔑却未曾减少。
宴设在外间，丝竹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女子娇媚的笑语和王道煜偶尔低沉的回应。林轩被要求坐在席末，面前摆着珍馐美馔，玉液琼浆，他却连筷子都未曾动一下。
王道煜并未强迫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左拥右抱，与姬妾们调笑饮酒。他搂着柳姬纤细的腰肢，亲手将一枚水晶葡萄喂入她口中，引得她娇笑连连，顺势偎在他怀里。另一名姬妾则执壶斟酒，软语温存。
一派旖旎风光，春色无边。
林轩垂着眼，盯着自己面前那只洁白如玉的瓷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他苍白麻木的脸。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将所有的感知都封闭起来，仿佛置身于另一个隔绝的空间。
然而，那些娇笑声，那些暧昧的低语，还是如同细密的针尖，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每一句软语，每一声娇笑，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此刻的处境——一个被强行囚禁、失去一切、甚至连自身存在意义都模糊的玩物。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能感觉到来自那几个姬妾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如同看待异类般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王道煜似乎全然沉浸在与姬妾的调情中，但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坐在角落，沉默得如同背景的影子。他看着林轩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他努力维持却依旧流露出的一丝难堪与屈辱，心中那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便愈发膨胀。
他要的就是这样。要让他看清自己的位置，要磨掉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要让他明白，离了自己，他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这些姬妾都不如。
“王爷，您尝尝这个……”柳姬夹起一块鲜嫩的鹿肉，媚眼如丝地递到王道煜唇边。
王道煜张口接了，目光却依旧落在林轩身上，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
林轩只觉得那道目光如同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他猛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一杯接一杯。
他喝酒的动作很急，近乎粗暴，与其说是品尝，不如说是发泄，是麻醉。苍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但那深藏在眼底的死寂，却并未被酒意驱散分毫。
王道煜看着他这般近乎自虐的饮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宴席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持续着。一方是刻意营造的活色生香，一方是死水无波的自我放逐。
直到林轩终于不胜酒力，伏在案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丝竹声停了，姬妾们的笑语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王道煜挥了挥手，示意姬妾和乐师退下。
顷刻间，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脂粉香和酒气。
王道煜起身，走到林轩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咳嗽而泛红的眼角和狼狈的模样。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林轩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眼前这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推开王道煜试图扶住他的手，踉跄着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却脚步虚浮，直接向前栽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落入了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王道煜接住了他。
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酒意扑面而来，林轩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拒着这个让他憎恶的怀抱。
“放开……我……”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
王道煜却将他箍得更紧，手臂如同铁钳，不容他挣脱。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因醉意和愤怒而湿润发红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燃着两簇小小的、倔强的火焰。
这让他想起初见他时，那弹琴的、带着风骨的模样。
一种莫名的躁动在他心底升起。
他打横将不断挣扎的林轩抱起，无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径直走向内室。
“看来，酒也不能让你安分。”他将林轩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俯身逼近，阴影彻底笼罩住他，“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倔强到几时。”
林轩醉意朦胧，浑身无力，但那深入骨髓的排斥感让他依旧用尽全力抵抗着，撕扯着，如同落入陷阱的幼兽，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锦帐摇晃，烛火明灭。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冰冷的铁窗上，旋即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如同无声的泪。
这一次的纠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漫长，更令人绝望。
当一切终于平息，林轩瘫软在凌乱的锦被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酒意早已散去，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冰冷的现实。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无处不痛。
王道煜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侧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他最后留下这句话，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便起身离开了。
林轩睁着眼，望着帐顶，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裂痕，早已存在。
只是在这一次次的碾压下，变得更深，更宽，如同深渊，将他与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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