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前,雨后,竹林。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河畔的青石被流水冲刷得光滑圆润,阳光透过树梢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碎金铺展。岸边的青草被水流溅湿,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泥土香气。
身着淡绿色罗裙的采荷女提着竹篮,步履轻快,却在拐过河岸时脚步猛地停住,霎时间一声尖叫划破竹林。
视线里女子半浸在水中,苍白的脸浮出水面,不知是死是活,她浑身战栗,深吸几口气后鼓起勇气,颤抖着迈开步伐一步步靠近,屈身去探那女子的鼻呼。
“还…还活着……”
·
她总记不起最后那夜如何被送回丞相府,只记得晨雾里飘着采荷女的吴侬软语,水腥气混着荷香往鼻腔里钻。
清晨,一抹微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在床榻之上,窦温涟缓缓撑起身子,一旁名唤朝露的侍女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喂到她唇边。

“所以,我是在湖边被救下的?咳、咳咳。”
“是,小姐。”
“丞相府已代小姐向那姑娘道谢,无论如何小姐没事便是府上最大的喜事,不过,小姐失踪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空气中弥漫着中药的苦味,窦温涟自始至终微微蹙着眉头,她从朝露手中接过瓷碗,眼睛一闭,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我…不记得了…”
她也不知那年她究竟是如何被师父所救,更不知如今她又是何时被师父送回,不过她离开的这两年里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是断断不能与旁人说与的。
说罢,朝露接过空瓷碗,轻轻放在木盘中,动作娴熟而无声。
窦温涟的思绪并未停留在她身上,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春日景致,刹那间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犹记得在窦府几近丧命那日,分明还是寒意凛凛的冬季。
太和十二年的冬天,冷得刺骨,那时她已经是静静等死,眼睫上凝的冰晶将天地割裂成无数碎片,直到…
……
“温涟。”
父亲的声音惊散了回忆。窦温涟望着紫袍玉带的中年人步步走近,金线绣的麒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垂下眼睫,任由对方温热的手掌覆上额头,喉间那句“父亲”终究没能出口。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
那日之后,据朝露所言,她被找的消息早已经散至天启,百姓议论纷纷。不过只过了一日,百里东君便登门拜访,少时玩伴失踪归来,他是蛮含期待与激动而来。
可涟涟见他第一面竟是问他:
“你…你是谁?”
窦温涟的眼底泛起一抹戒备之色,眼前这位陌生男子大抵应该与她相识的,但她的脑海里却搜寻不到与他相关的任何记忆。
他身着一袭青蓝色长袍,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而他手中紧握的,是…饴糖?
“我,我是东君啊,你不记得我了?”
自称百里东君的小公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中饴糖递给她,乐呵呵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着饴糖了。”
东君…?熟悉的姓名如同一把钥匙,插入记忆深处的锁孔,却带出一阵隐隐作痛的钝感。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与之相关的片段。一道模糊的人影渐渐浮现,却又像隔着雾气般难以看清。好像以前是有人总送自己饴糖来着?
是他吗?百里…东君?窦温涟看向他。
从那时她才知道。
原来,少时的事,她竟也全然不记得了。
……
往后百里东君虽说仅仅只是偶尔来,但每次来都给她带饴糖,带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可以说百里东君在的时候,是窦温涟在府中最开心的片刻。
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窦温涟一人在府中养病,丞相府比印象中的更冷清。她最常去的便是西角门的庖屋,厨房阿嬷花婆婆总给她讲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花婆婆端着桂花糕走出来,窦温涟伸手去接,腕间银铃轻响——师尊赠的护心铃,此刻却成了个哑巴物件,唯有她一人能听见那银铃声。
“尝尝新蒸的桂花糕。”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递来青瓷碟,甜香里裹着旧事:“昨儿朝露出嫁,红盖头还是老身绣的并蒂莲呢。”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婆婆可知......朝露为何要嫁人?”窦温涟尤其不解,望着糖水里的月影被搅碎又聚拢,朝露是这府中为数不多的愿意与她聊天的人,她视作朋友的人,可如今朝露也离开了,自然不开心。
花婆婆笑着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墙上褪色的年画:“自然是因为喜欢啊,小姐可知,你与那镇西侯府百里小公子有婚约?”
“你们这婚约据说是圣上赐婚的金玉良缘,往后你们举案齐眉,春日折柳冬赏雪,往后也是顶好的姻缘。”
喜欢?婚约?和百里东君?
她忽而脑海里浮现出百里东君送她饴糖时的模样。
炭火爆开一粒火星,窦温涟望着掌心红痕出神。原来喜欢是圣旨上朱砂写的名字,是旁人说的举案齐眉。
她以后定是会与百里东君会成婚的。
成婚,便会相爱。
所以…
“喜欢。”
“只因他是百里东君,仅此而已。”
——
——
涟漪妈有话说:这章主要解释了温涟对百里东君的情感来源。
涟漪妈有话说:有很多铺垫…花婆婆对她的话是原因之一,不过不是唯一,是各种因素堆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