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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霭药庐逢故剑

如月夜

暮春的风,裹挟着满城飞絮,扑在人的脸上,带着几分绵软的痒。

京郊的青霭巷,是整个上京最僻静的所在。巷尾的青霭药庐,更是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轻颤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漫过爬满青苔的石阶,漫过窗台上晒着的草药,漫过屋内低头捣药的素衣女子。

安禾垂着眼,葱白似的手指握着一根乌木药杵,一下一下,不疾不徐地捣着石臼里的薄荷。药香清冽,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柳絮气息,在不大的药庐里漾开。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安宁,唯有鬓边垂落的一缕青丝,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衬得那张素净的脸,愈发像江南烟雨中的一幅淡墨画。

药庐的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悬着一块旧木匾,“青霭药庐”四个字,是父亲的手笔,笔锋清隽,如今却蒙了一层薄薄的尘。

三年了。

自父亲被诬通敌,安家一夕倾覆,她跟着老仆忠伯逃到这京郊陋巷,开了这家小小的药庐,隐姓埋名,已是第三个年头。

她如今用的名字,是“禾娘”。京郊的百姓们,都只知青霭药庐里有个医术好、性子温和的禾姑娘,却没人知道,她原是前太医院院判安从谨的独女,安禾。

捣完最后一下薄荷,安禾直起身,揉了揉微酸的手腕。窗外的日头,渐渐爬到了中天,暖融融的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细棉纸,洒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她刚要转身去整理药柜,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踉跄,随即,是重物撞在门板上的闷响。

“哐当——”

虚掩的木门被撞得向内弹开,带起一阵风,卷着漫天飞絮,扑进了药庐里。

安禾一惊,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倚在门框上,身形高大挺拔,却微微佝偻着,一手捂着左肩,指缝间,有暗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渗,染红了玄色的衣料,触目惊心。

男子的脸,大半隐在斗笠的阴影里,只能看见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凛冽的煞气,那是常年浸淫在沙场烽烟里,才会有的杀伐之气,与这静谧的青霭巷,格格不入。

安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行医三年,见过的伤患不计其数,达官显贵有过,贩夫走卒也有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身上的煞气太重,重得让人心头发紧,可那双从斗笠下透出来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寒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救……”

一个字,从男子的薄唇里溢出,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晃了晃,眼见着就要栽倒下来。

安禾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入手一片滚烫,还有着肌肉紧绷的硬实触感。她的力气小,扶不住这样高大的男子,只能勉强撑着他,踉跄着将他扶到里间的竹榻上。

竹榻是忠伯平日里休息用的,铺着一层薄薄的草席。男子重重地跌坐在榻上,发出一声闷哼,头歪向一边,斗笠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清俊却又冷冽的脸。

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更是泛着青灰。左肩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血腥味混着药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安禾定了定神,转身去取药箱。她的药箱,就放在药柜的下方,里面银针、金疮药、绷带,一应俱全。她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取出剪刀,想要剪开男子肩上的衣料,却在手指触碰到那衣料的瞬间,顿住了。

那是上等的玄色锦缎,质地细密,触手微凉,更重要的是,衣料的边角处,绣着一枚暗纹——那是一只展翅的黑鹰,鹰爪之下,是连绵的雪山。

安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鹰踏雪,这是……镇北侯府的纹章。

镇北侯,裴沐珩。

那个在北疆征战十年,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北狄铁骑挡在雁门关外的少年将军。那个十七岁领兵,二十岁封侯,如今手握北疆十万铁骑,被京中权贵既忌惮又拉拢的镇北侯。

安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怎么会……救了裴沐珩?

京中谁人不知,镇北侯裴沐珩常年驻守北疆,鲜少回京。即便是回京,也是前呼后拥,仪仗煊赫,怎么会孤身一人,身负重伤,出现在这京郊的陋巷里?

而且,看他肩上的伤口,是利刃所伤,伤口狭长而深,分明是人为的刺杀,而非战场厮杀。

安禾的心,沉了下去。

她一个戴罪之身,躲在这京郊,只求安稳度日,若是被人发现,她救了遇刺的镇北侯,会惹来怎样的祸端?

忠伯常说,闲事莫管,是非莫问,方能保得周全。

可看着榻上男子苍白的脸,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安禾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犹豫。

医者仁心,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深吸一口气,安禾握紧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裴沐珩左肩的衣料。伤口露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极深,几乎可见白骨,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乌青色,分明是淬了毒的利刃所伤。

“好狠的手法。”安禾低声自语,指尖微凉。

她不敢耽搁,先取了银针,飞快地刺入裴沐珩伤口周围的几处穴位,暂时封住了他的血脉,减缓毒血蔓延的速度。银针入穴的瞬间,榻上的男子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安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又取来烈酒,仔细地清洗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伤口里残留的碎布和铁屑。这个过程,疼得裴沐珩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草席,指节泛白,却硬是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安禾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倒是个能忍疼的。

清理完伤口,安禾又取来自己秘制的金疮药,这药是她用多种草药调配而成,止血生肌的效果极好,是她的压箱底的宝贝。她将金疮药小心地敷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好。

做完这一切,安禾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刚要转身去倒杯水,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裴沐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那双淬了冰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她,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她的骨头。

“你是谁?”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安禾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开。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定了定神,轻声道:“民女禾娘,是这家药庐的郎中。”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异样。

裴沐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审视什么。他的视线,掠过她素净的眉眼,掠过她鬓边垂落的青丝,掠过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裙,最后,落在了她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

那道疤痕,是三年前,她跟着忠伯逃亡时,被树枝划伤的,如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裴沐珩又问,语气缓和了些许,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松了松。

“京郊青霭巷,青霭药庐。”安禾如实回答,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揉了揉被攥红的地方。

裴沐珩闭上眼,靠在竹榻的靠背上,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愈发干裂。

安禾看着他干裂的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侯爷,喝点水吧。”

裴沐珩睁开眼,看向她手中的水杯,又看向她。

“你知道……我是谁?”

“黑鹰踏雪,镇北侯府的纹章,京中无人不知。”安禾垂下眼帘,声音很轻。

裴沐珩沉默了。

他此次回京,是奉了圣旨。皇帝召他回京,说是要为他赐婚,实则是想借机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京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刚入京城,就遭遇了刺杀。随行的亲卫,为了护他,死伤过半,他拼死杀出重围,慌不择路,才逃到了这僻静的巷子里,撞进了这家小小的药庐。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民间女子,竟然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为何……救我?”裴沐珩看着她,目光复杂。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救他,等同于与整个京城的暗流为敌,是祸非福。

安禾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片坦然:“民女是郎中,见死不救,违背本心。”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裴沐珩的心,微微一动。

他这一生,见惯了尔虞我诈,趋炎附势。朝堂之上,人人都想从他这里,捞取点好处,要么拉拢,要么打压,从未有人,会仅仅因为“本心”二字,就冒着天大的风险,救他一命。

眼前的女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裙,素面朝天,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干净的韧劲,像墙角的一株兰草,于无声处,自有风骨。

裴沐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侯爷?”安禾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

“毒……”裴沐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伤口的毒,没清干净。”

安禾心中一紧。她方才只处理了外伤,那淬在刀刃上的毒,霸道得很,已经侵入了血脉,不是仅凭金疮药就能化解的。

“你忍着点。”安禾咬了咬唇,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瓷瓶里,装着几粒黑色的药丸,是她用多种解毒草药炼制而成的,名为“清毒丹”,是她为了防备万一,特意炼制的。这药,药性猛烈,却能解百毒。

她倒出一粒清毒丹,递到裴沐珩的唇边:“把这个吃了,能解你体内的毒。”

裴沐珩看了看那粒黑漆漆的药丸,又看了看她,没有犹豫,张口吞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在口腔里,紧接着,一股热流,从喉咙处,缓缓涌向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

安禾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她知道,清毒丹的药性霸道,此刻,药毒正在他体内相争,这是最凶险的时候。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裴沐珩的脸色,才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的冰寒,散去了些许。

“多谢。”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几分真诚。

安禾摇了摇头:“侯爷不必客气,医者本分。”

她说完,转身去收拾药箱。竹榻边的地面上,溅了不少血迹,她取来抹布,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裴沐珩靠在靠背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动作很认真,一点一点,仔仔细细,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的身影纤细,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个小小的药庐,简陋,却干净。空气中弥漫着药香,窗外的飞絮还在飘,檐角的铜铃还在响,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安宁得让他几乎忘记了朝堂的刀光剑影,沙场的血雨腥风。

他这一生,戎马倥偬,刀尖上舔血,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你一个女子,独自开这家药庐,不容易吧?”裴沐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安禾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习惯了,街坊们都很照顾,不算难。”

她没有多说,也不想多说。她的过往,是不能触碰的伤疤,更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裴沐珩看着她低垂的侧脸,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也有不能言说的过往。

幼时的宫变,母亲为了护他,死在了叛军的刀下。父亲重伤致残,从此缠绵病榻。他十二岁从军,在北疆的风沙里摸爬滚打,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手握重兵的镇北侯。他肩上扛的,是家族的荣耀,是北疆十万百姓的安危,更是皇帝的猜忌与忌惮。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沙场与朝堂的夹缝中度过,直到遇见这个叫禾娘的女子。

这个午后,阳光正好,药香袅袅,飞絮漫天。

青霭药庐里,一个身负重伤的侯爷,一个隐姓埋名的医女,相对无言,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

安禾收拾完地面,又去给裴沐珩换了一杯温水。她刚把水杯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就听见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高声呼喊:

“搜!给我仔细搜!镇北侯身受重伤,肯定跑不远!”

“找到者,赏黄金百两!”

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几分嚣张跋扈,清晰地传进了药庐里。

裴沐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太子的人。

他此次遇刺,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太子。太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夺他手中的兵权。

安禾的心跳,也骤然加快。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只见巷口处,几个身着锦袍的家丁,正带着一群手持棍棒的打手,挨家挨户地搜查。

青霭巷的百姓们,吓得纷纷闭门不出,整条巷子,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侯爷,你……”安禾看向裴沐珩,眼底满是焦急。

裴沐珩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一白。他咬着牙,沉声道:“无妨,我能走。”

他不能连累这个救了他的女子。

安禾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他肩上渗出的血迹,摇了摇头:“你现在走不了,伤口会裂开,毒也会复发。”

脚步声,已经到了药庐门口。

“砰!”

沉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个嚣张的声音:“开门!搜查!”

裴沐珩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冷,他抬手,摸向腰间的佩剑,却摸了个空。他的佩剑,在方才的厮杀中,遗落在了巷口。

安禾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快步走到门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然后,缓缓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锦袍的管家,身后跟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管家上下打量了安禾一眼,见她是个素净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你就是这家药庐的郎中?”

“是。”安禾垂下眼帘,声音平静。

“我们奉旨搜查逃犯,镇北侯裴沐珩,可在你这里?”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安禾抬眸,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慌乱:“民女的药庐,只看病救人,从不收留逃犯。侯爷说笑了。”

“没有?”管家显然不信,他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给我搜!”

“慢着。”安禾上前一步,挡住了门口,“官爷,民女的药庐,是行医之地,岂是尔等说搜就搜的?若是惊扰了药神,怕是对官爷们不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管家愣了一下,看着她平静的眼神,竟一时不敢上前。京中的百姓,大多迷信,药神之说,更是深入人心。他若是真的闯进去搜,惊扰了药神,传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可太子的命令,他又不敢违抗。

就在管家犹豫之际,安禾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官爷若是不信,不妨进来看看。只是药庐狭小,还望官爷手下留情,莫要打翻了民女的草药。”

她说完,侧身让开了门。

管家见状,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他觉得,一个柔弱的民间女子,定然不敢窝藏镇北侯。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打手进去搜查。

打手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在药庐里翻箱倒柜,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药庐的宁静。草药被打翻了一地,药柜上的瓷瓶,也被碰倒了好几个,药香混着尘土的气息,弥漫开来。

安禾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精心打理的药庐,被糟蹋得一片狼藉,心疼得眼圈发红,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里间的竹榻上,裴沐珩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泛白,眸子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打手,若不是身上有伤,他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打手们搜遍了药庐的角角落落,甚至连灶台都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搜到。

“管家,没找到!”一个打手跑过来,禀报。

管家皱着眉,走进里间,目光落在竹榻上。竹榻上,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又扫过药庐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安禾的身上。

“真的没有?”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

“民女不敢欺瞒官爷。”安禾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静。

管家冷哼一声,终究是没有再找到什么证据。他狠狠地瞪了安禾一眼,挥了挥手:“走!”

打手们簇拥着管家,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药庐。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安禾才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微微踉跄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向里间。

只见竹榻的一侧,立着一个一人高的药柜,药柜的门,微微敞开着。

裴沐珩,就藏在药柜里。

方才,在打手们进来搜查之前,安禾急中生智,让裴沐珩躲进了药柜。药柜里堆满了草药,正好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煞气。

安禾快步走到药柜边,轻轻拉开柜门。

裴沐珩弯腰从药柜里走出来,身上沾了不少草药碎屑,脸色依旧苍白,却对着她,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像是冰雪初融,瞬间照亮了他冷冽的眉眼。

“多谢。”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暖意。

安禾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眶却红了。她看着满地狼藉的药庐,看着散落一地的草药,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些草药,是她一株一株,从山上采回来的,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

裴沐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满地的狼藉,眸子里闪过一丝愧疚。他走上前,笨拙地捡起地上的一株草药,轻声道:“抱歉,连累你了。”

安禾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他,勉强笑了笑:“无妨,草药没了,可以再采。”

她说完,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裴沐珩站在一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一生,从未亏欠过谁,却唯独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心生愧疚。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也蹲下身,帮着她收拾草药。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却做得很认真。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地上的狼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飞絮依旧在窗外飘着,檐角的铜铃,依旧在轻轻作响。

安禾捡起一株被踩坏的薄荷,叹了口气。

裴沐珩看着她,忽然开口:“禾娘姑娘,你的大恩,裴某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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