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这么一前两后地走在走廊上,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像是在颤抖般闪烁着,仿佛承受不住什么苦难似的。墙壁上的油画越是往里走,就越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劲儿,叫人看了心里直发毛,寒意一点点从心底往外冒。
这短短的长廊,三人却仿佛走了许久许久,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时间的粘稠液里,迈得艰难又缓慢。
罗斯林低着头看了看手表,那分针诡异地快速转动着,滴答滴答,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真够倒霉的,十一点整了。
就像被命运捉弄了一番,又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们阴差阳错地要撞上这个排外的晚宴。
当那条诡谲多变的长廊终于被抛在身后,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原本伫立着雕塑的地方,此刻已化作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马戏团。绚烂的霓虹灯光映照在罗斯林的脸上,红与绿交替流转,如同他此刻复杂却隐忍的情绪。轻快而悠扬的乐曲萦绕耳畔,正是海肆市闻名遐迩的圆舞曲,仿佛试图用它独特的旋律抚平所有不安。游乐设施应有尽有,虽有一些掉漆,但也难掩往昔的热烈。入口两边站着无数个小羊雕塑——这里的吉祥物在现在的气氛下却裹挟着诡异的狞笑。
“这里是蒙加夜席的场地吗?看来我们出不去了。”加福拉淡淡地抬手,拍了拍白枪的肩膀。
白枪闻声回头:“是的!但是白枪知道出口!白枪可是这里的常客!”
这并不奇怪,怀特勋章和海肆基金会经常组织“友好活动”。
白枪迈着小步向前走着,长发晃啊晃。
“这里是……以前被烧毁的千梦乐园吧。”罗斯林左顾右盼。
“这些小羊倒挺可爱的。”加福拉轻轻抬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小羊雕塑的玲珑双眼。
手感竟有些湿润。
加福拉触电似的松开手,却被小羊雕塑立马抓住了手腕,力气大得似乎要把她的手腕骨捏碎,手指已然充血,泛着暗红。
罗斯林闻声回头,多亏他反应力快,抄起地上的一根短棍向着小羊雕塑的手腕掷去。
一触即碎,雕塑的手腕瞬间碎成粉末,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是储蓄人!”罗斯林瞳孔骤缩,惊讶地喊道。
加福拉立马甩掉手上剩余的碎屑,跳到了三米开外。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储蓄人?你可是一个没有经过理论知识培训的新人啊。”加福拉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而且我这种老前辈也从没见过这样灰化的。”
“我也不知道,脱口而出。那是什么东西?”
“白枪知道!这好像是一种……拟态怪物!可以变成任何东西。至于人……不知道哎。”
“如果要变成人,还需要成长到一定岁数。”加福拉耐心地解释道。
“那我们赶紧继续走吧,免得到时候难脱身。”罗斯林迈开步子,信步向前。
进了游乐园的内部,音乐声愈来愈大,邀请着他们向前。
“蒙加夜席的具体场地就在一个叫做千梦大马戏的马戏团里。”白枪跑到前面走着,悠悠然地说道。
“千梦大马戏应该在中心旋转木马的正后方。”罗斯林指着西边的方向。
“罗斯林哥哥……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呢。”白枪很羡慕地回头看着罗斯林。
“没有,很自然地想起来了。”
加福拉在心里暗暗觉得蹊跷——这个罗斯林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以前经常呆在这里?
大概走了几分钟,一座华丽的旋转木马出现在他们眼前——褪色的木马绕着锈迹斑斑的立柱打转,彩灯忽明忽灭,残破的马头歪斜着,像在无声凝望。音乐盒卡着调,咿呀声响里,唯余尘埃在光束中独自起舞。
“后面的就是千梦大马戏了!”白枪有些激动地回头看着罗斯林。
罗斯林的目光被焊在了马戏团的门牌上似的,目不转睛,仿佛有实质的光线要把这儿烧穿:“真奇怪……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好熟悉。”
“或许是你以前很喜欢在这里玩?”加福拉问道。
“应该吧。”罗斯林向前迈了一步,“我这次是有任务的——白枪,你知不知道海肆基金会的总部办公室在哪里啊?”
“这个……”白枪稍有犹豫,“我真的不道……”
三人正准备绕过这个诡异地旋转木马,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闷重的钝击,不是痛,是瞬间炸开的麻胀。眼前的设施猛地倾斜,像被狂风掀翻的纸,黑夜与地在视线里搅成旋转的墨团,耳边的蝉鸣骤然被抽空,只剩血液冲上头顶的嗡嗡声。
罗斯林身体晃了晃,脚像踩在棉花堆里发不出力,手指尖发麻,想抓住身边的座椅,却只碰到一片虚浮的空气。
加福拉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每跳一下,眼前就黑一分,又在下一秒炸开细碎的金星。
意识像被按进水里,明明清醒着,却抓不住任何东西——白枪的视线成了模糊的色块,墙上的钟摆扭曲成晃动的残影,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遥远又急促。这晕眩来得太急,像有人猛地攥住了心脏,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在掌心下,碎成了旋转的泡影。
等再一次清醒过来,四周的景象已然变幻。
这里是千梦大马戏的内部:
帆布帐篷漏着风,聚光灯惨白的光柱孤零零砸在小丑身上,将周围的黑暗压得更沉。他红鼻头脱了漆,嘴角画着僵硬的上扬弧线,彩色纸屑从袖管里飘落,却没碰到半分人气。
台下坐满了人,清一色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嘴角扯到耳根,眼尾却垂着两行清泪,泪珠砸在膝头,洇开深色的痕。没人擦,也没人动,像被钉在座位上的木偶,只有眼泪顺着麻木的脸颊,无声地淌。
小丑抬手做了个滑稽的拱手动作,光柱随他的动作晃了晃,照亮前排一个女人的脸:笑容纹丝不动,瞳孔却空洞得像深潭,泪水顺着她微笑的嘴角,一滴接一滴滚进衣领。
帐篷顶的破洞漏进星子,冷风吹得聚光灯的电线滋滋响。小丑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嘶哑的气音,台下的微笑依旧,哭声却像潮水,从那些咧开的嘴角里渗出来,混着帐篷外的风声,在空荡的马戏场里,一圈圈撞得人发慌。
而他们三人正并排坐在人群之中。
“欢迎来到我的马戏时间!一起享受最华丽的演出,感受千梦的喜悦吧!”台上的小丑忽然发出了欢乐叫嚷,台下的观众顿时僵硬地拍起掌来,全是统一的频率。
“这是在做什么?”罗斯林问白枪。
“这里不是蒙加夜席!不是的!不是的!”白枪瞳孔皱缩,惊悚地捂住眼睛。
“罗斯林,这下怎么办?”
是加福拉的声音,但总觉得不对劲。
罗斯林好像明白了——加福拉不会叫他原名!
“白枪,你用什么武器?”
“我用的是回旋刀,罗斯林哥哥。”
“能杀了我左面的人吗?”罗斯林小声地说。
“可是,那不是……我知道了。”白枪立刻了然,轻轻抬手,一道寒光从罗斯林的耳际擦过。
身后是水的声音。
水化储蓄人的声音。
加福拉去了哪里……
“居然在我的演出开始之前,伤害我亲爱的同伴!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台上的那位小丑面目狰狞,恶狠狠的望着罗斯林和白枪。
顿时周围所有小羊雕塑全部都活了过来,乌泱泱地冲向他们二人。戏谑的笑声,顿时充斥了整个马戏团。